张山峰和徐远霞两人,先前也属于被招徕对象,只是张山峰虽然修为不高,可是精通诸多山水精怪鬼魅的来源,对于黄色土牛的根脚、秉性更是极其熟稔,所以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真正棘手的地方,在于张山峰清楚那头黄色土牛一旦真是龙门境,距离结丹只有一步之遥,那么给围剿攻杀,泥菩萨尚有火气,老实人也会血气迸发,何况是一头妖物?所以张山峰就怕土牛在濒死之际,牵动地脉,那就真是一场巨大的地牛翻背了,方圆千里之内,都会被地震波及,离此最近的那两座郡县,说不定就会死伤数万无辜百姓。
徐远霞走南闯北,相对经验老道,也没有多做什么仗义执言,要那些散修野修直接舍弃了围杀土牛,而是将地牛翻背的可能性和危害性,与他们仔细说了一遍,希望当时招徕他们两人的一位洞府境修士,能够捎话给幕后人,稍微破费点银子,聘请笼络几位阵师,尽量将地牛翻背的影响降到最低,最少莫要让数万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就当是花钱积德。那名洞府境练气士拍胸脯保证会把话带到,徐远霞当时便假装憨傻实诚,与那修士说了一番客套寒暄的言语,之后则与张山峰暗中跟随查探,当他们发现那名金丹地仙的阵营当中,只有一位阵师坐镇之后,就知道这注定是一场人祸造就的灾难了。
张山峰和徐远霞一合计,两人分头行事,徐远霞去找了最近的一座山上门派,道明此事,不奢望那些谱牒仙师,出手拦阻交恶一位金丹地仙,就是向对方施加压力,或是早做准备,帮着压制地脉震动千里的险峻局面,张山峰因为有个正经身份,算是一位中土龙虎山在俱芦洲的旁支外姓道士,所以去了官府,找到一位封疆大吏,希望青鸾国朝廷能够给予重视,最好是唐氏皇帝可以派遣皇室供奉来此“督阵”,哪怕是增援那位金丹地仙,作为笼络手段都可以,只是在那头黄色土牛的隐匿地点周边,务必早早布置几座山水大阵。
那位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倒是还算好说话,答应立即将此事禀报朝廷,去辖境内的那座山上仙家求援,争取以飞剑传讯京城。
但是这位青鸾国权臣表现得颇为务实精明,开口要求张山峰交出两件值钱物件,不然是虚惊一场,或是他这个外乡道士信口雌黄,他到时候如何跟山上仙师和皇帝陛下交待?
张山峰和徐远霞都觉得合情合理,便各自交出了那把“真武”法剑,一把在彩衣国战事中获得的短刀。
最终的结果,便是当下的境地了。
道理讲不通。
散修求利,好似是最天经地义的道理,就像那名金丹修士开门见山所说的那四个字,断人财路,这在山泽野修当中,是很人神共愤的行径。
至于这伙“早起求利”的练气士,当然也有自己站得住脚的说法,在这人迹罕至、一个鸟不拉屎的僻静地方,围杀一头妖物,不曾在市井杀人越货,更不曾以神仙术法、仙家兵器祸害百姓,便是谱牒仙师寻宝,都不过如此,干干净净的手段求财,还要怎样?你个嘴上无-毛的年轻道士,外加一个胡子倒是挺多的江湖武夫,说这土牛会牵动地脉,地震千里,你们算哪根葱?
之后一路隐匿潜行至此的,亲眼看到那头抖落背脊上无数土石、树木的黄色土牛,大如山峰的温驯妖物与二十多位练气士对峙,一开始想要逃离,且战且退,仍是被追杀得无比凄惨,这才开始反击,双方打得天翻地覆,
张山峰和徐远霞只好护在那头黄色土牛之前,在它伤重,不得不现出大小如水牛无异的本命真身后,一旦拼死一击,那就真的无可挽回。
只是不知为何,那头倒在血泊中的妖物,眼见着两人非但没有对它出手,反而对它拼死相救,妖物一番心神挣扎之后,虽说清楚他们二人的大致心思,应该是害怕自己牵动地震,导致山崩地裂绵延千里,可它到底没有做那玉石俱焚的举动,竟是任由生命流逝。
陈平安看着张山峰和徐远霞。
那拨练气士应该是胜券在握,并未对两人下死手。
年轻道士,受了些外伤,只是被剑修的飞剑刺透了肩头,血流不止,敷药之后,效果不佳,应该是伤到了筋骨,毕竟是一把本命飞剑,绝非锋锐二字那么简单。
大髯豪侠的胡子上,沾满了鲜血,多处虬结为块,显得有些滑稽。
此刻那名金丹修士退让一步。
张山峰担心陈平安一口答应下来,一把抓住他手臂,焦急道:“不能这么做。”
金丹修士笑道:“如今那头妖物已经束手待毙,并无亡命挣扎的迹象,两位义士,和这位刚刚赶到的仙师,何必多此一举,偏偏要与我们自相残杀?”
徐远霞已经支撑不住身形,黑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拄刀在地,一手抹了把胡子,“理是这个理,就是有些憋屈。”
大髯汉子转头瞥了眼那头黄色土牛,“总觉得对不住它。”
张山峰喟叹一声,收起桃木剑在背后,松开握住陈平安手臂的那只手,无奈道:“好像只能如此了?”
却是询问的语气。
包括金丹修士在内,所有人其实早早注意到了这位年轻剑修的四位扈从。
皆是气势惊人的纯粹武夫。
相信这才是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好好说话的真正原因。
陈平安拍了拍张山峰的肩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