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白象腰佩停雪,手心攥着几颗棋子,吱呀作响。
隋右边背负着那把品秩暴涨的痴心,眼神恍惚的次数有些多,比起最初走出画卷那位剑心纯粹通明的女子剑仙,多了几分人味儿。
朱敛喜欢边走边看书,裴钱就纳闷了,老家伙走路也不看地面啊,怎么不摔个半死?
魏羡闲来无事,行走之时,竟然用上了陈平安的六步走桩,陈平安对此没说什么。
天阙峰,是大泉北边清境山的最高峰,清境山群峰绵延,林木尤为葱茏幽翠,远胜别处,以一个幽字冠绝大泉山水。
天阙峰有丹梯三千阶,从山脚直达山顶,山顶有一座青虎宫,只是在此间修行之人,与外隔绝,从不涉足市井,对于达官显贵的登山访仙,一律拒之门外,加上清境山多野兽出没,又没有直达天阙峰的道路,使得青虎宫的存在,一直云遮雾绕,山野樵夫也不敢擅自靠近天阙峰,老人都说容易鬼打墙,是山上的神仙们不愿沾染俗气。
一行人行走在清境山小路上,
草木庵虽然是大泉名义上的第一修行门派,可是任何一个拥有跨洲渡口的修行之地,都不容小觑。
哪怕天阙峰肯定比不上倒悬山和老龙城,可也绝不是草木庵能够媲美。
陈平安便提醒了魏羡他们几句。
画卷四人,都是才智卓绝之辈,自然知晓轻重利害。
那本购自倒悬山的九洲神仙书,其中就有专门提及天阙峰的女仙梳妆台,虽然寥寥几句,却也极为传神,令人好奇不已。
走得累了半死的裴钱突然抬头,惊讶出声道:“快看快看,天上有船!”
陈平安伸手按下裴钱的手指,轻声道:“山神娶亲一事,你给忘了?”
裴钱赶紧点头,拍胸脯保证道:“下次肯定不会了!”
陈平安笑道:“就算有了下次,也没关系,你毕竟还小,但是我说是这么说,你不能因此松懈。”
裴钱笑容灿烂,“明年就十一岁啦,可不小了。”
陈平安笑问道:“那你来背我的竹箱?”
裴钱苦着脸道:“可我今年才十岁啊。”
陈平安一个板栗敲过去。
裴钱灵巧躲过,挪了几步,哈哈大笑。
朱敛笑眯眯看着两人。
天阙峰,一峰独高,周边群峰如俯首低眉。
所以很惹眼,只是临近山顶就开始云雾缭绕,看不清那边的具体景象。
大致算是进入天阙峰地界后,经过一座石拱桥,底下就是哗哗作响的清澈溪涧,游鱼悠哉。
陈平安刚走上桥就停步了,往南望去。
登山之后,就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才能双脚踩在桐叶洲的大地上了。
扶乩宗那条有着千奇百怪的喊天街,大妖作乱后,是不是从此就没了?
那个撞破天大阴谋的外门杂役少年,会不会像自己这样,从一个泥腿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飞鹰堡那边,陆台在那座上阳台观道可有成效?当时为何要偷偷将价值二十枚谷雨钱的狭刀停雪,偷偷放入他的行囊?当时陈平安见陆台收了陶斜阳三人做记名弟子,还不太理解陆台那句“不近恶不知善”,如今才有些理解其中意味。
钟魁以后还是不是大伏书院的君子?
女冠黄庭追杀那头背剑白猿,会不会又是一番造化?
藕花福地的春潮宫周肥,返回玉圭宗后,摇身一变就成了整个云窟福地的主人,是叫姜尚真来着?
碧游府和埋河水神庙的香火,有没有更加鼎盛?
大泉蜃景城到底有没有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冬雪?
曹晴朗在那个小宅子里,一个人过得还好吗?学塾先生的学问大不大?会不会教他书本以外的道理?
桥上,卢白象四人见陈平安停下,就跟着站在桥上。
陈平安看着远方,黑炭小女孩便抬头看着跟平时不太一样的陈平安。
朱敛是一得空就开始翻书看,裴钱看过了陈平安,就踮起脚跟,想要看清楚这疯老头到底成天看些什么,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
朱敛又是一巴掌抵住裴钱脑袋,轻轻推开。
裴钱问道:“书上写了啥?”
朱敛答非所问,“没写啥,就是些个老套故事。”
裴钱刨根问底,“啥叫老套的故事?”
朱敛呵呵笑道:“对你这个年纪的小娃儿来说,不老套,见啥都新鲜。只不过书上故事,那些悲欢离合,纸上看来终究浅,淡,轻。看过就看过了,很快就会忘记的。可是人活着,饿得肚子咕咕叫,脚底磨出了水泡,给人打了一拳鼻青脸肿,都是实实在在的。”
裴钱皱眉道:“你到底想说啥?能不能好好说话,多学学人家老魏,行不?”
朱敛斜眼打量着手持行山杖的小丫头,啧啧笑道:“胆儿肥了不少啊。”
裴钱笑着退后了两步,摆手道:“不肥不肥,就我这小身板,瘦了吧唧的。”
朱敛合上书籍,埋怨道:“给你一搅和,书上那般荡气回肠的贴身厮杀,索然无味啦,不看了不看了。”
裴钱一头雾水,“书上的人,杀得很痛快?有我爹和神仙姐姐在破庙外那么厉害吗?”
隋右边黑着脸,强忍住一剑削去那老色胚脑袋的冲动,再一巴掌拍死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
朱敛收起那本香艳异常的书籍,双手负后,摇头笑道:“比不得比不得。”
觉得自己这一记马屁十分出神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