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冉点了一下头,“起来吧!”。
这是他自来到营帐中说的第一句话,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扬悦耳,似清泉流水。
这也是康安安和他分离后,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哪怕伪装的再好,心头仍难抑酸涩。
“谢冉公子!”,李良起身,将木盆放在一旁,也不说给康安安,一颗心扑在凤君冉身上。
康安安真想拿着木盆离开,可她不能呀,只能立在那儿,等着李良招呼凤君冉。
时间比她坐在八个人挤在一块的马车上还难捱。
凤君冉仔细检查着军需处的用品,这是他自来军营后,便保持的习惯,每隔一周左右就会来军需处一次,看里面的用品供给,最主要的有没有被敌人做手脚。
凤君冉漫不经心的行到桌子前,无意间扫到上面的那页纸,仿佛被胶着了视线,静静地看着上面的字,看着看着,眸光骤然紧缩,一把将其攥在手中。
这页纸是李良拿给康安安书写需求所用的纸,被他随意放在了桌子上。
白纸黑字,字是小楷字,会写这种字体的人比比皆是,去书堂随便一抓就能抓一大把,李良和安岚不知道凤君冉为何突然对这字感了兴趣。
“阿冉,你在看什么?”,安岚疑惑的走上前,侧着小脑袋,看向凤君冉手中的纸张,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异常啊,可为何阿冉的手在颤抖?
康安安却在见凤君冉拿着自己写的纸张不放时,心头亦是不解,她识的字都是凤祈康教的,难道凤君冉从这字里面看出玄机?
可字是她写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玄机,凤君冉又能看出什么来呢?
她真是太草木皆兵了。
“谁写的?”,凤君冉开口,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犀利。
这犀利骇的李良噗通一声跪下。
他跪,康安安心跳如雷。
“回公子,是他!”,李良抬手指向站在那儿的康安安。
康安安因着这一指,也跟着跪倒在地。
凤君冉再度将目光停驻在康安安身上,这是他第二次看她,相较于初次,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是个小郎中而已,琥珀色的眸中划过一丝失望。
“你叫什么?”,凤君冉终于开口,声色浅淡。
康安安听着凤君冉语气中的疏离,伸出手,在地上写了安逸俩字。
“过来回话!”。
康安安身子一抖,并没有像一般的士兵或军医那样,听到军中主帅喊自己,兴奋的不行,恨不得立刻奔过去,她的反应很平淡,甚至蹙了下眉,看起来有点不情愿。
“别怕,阿冉很好的!”,安岚善意的对康安安低声说道。
她以为她是害怕,其实她只是不解和忐忑。
康安安冲安岚笑笑,起身行至凤君冉身前。
她不敢挨他那么近,和他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
凤君冉却是朝着康安安走了两步,他行走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康安安嗅到一股熟悉的清冽之气,哪怕不刻意瞄,也能瞄到凤君冉的白色锦袍。
这白色比营帐外的光线还要刺眼,刺得康安安眼底氲氤出雾气。
“你们先退下,我有几句话要问他!”,凤君冉侧眸对李良和安岚开口,问他中的他,指的是康安安。
李良爽快的退下,安岚却是眨着清丽的眸,退的很慢,她很好奇阿冉会和只有一面之缘的小郎中说些什么,竟连她都排除在外,这让她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是滋味。
“岚儿,你去营帐中等我!”,凤君冉似察觉到安岚的小心思,特意叮嘱了一句。
显然,安岚听到这句话很开心,她重重点头,像只欢脱的兔子跑了出去。
康安安一直垂着眸,视线定在正前方,神色不是太冷,也不是太热,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除了还有呼吸,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凤君冉又挨她近了些,将纸张放在桌上,“这些字是你写的?”。
康安安闻言,眼皮子终于动了一下,顺着凤君冉的手看向那纸,遂点了点头。
凤君冉拿起搁在一旁的毛笔,递给康安安,“重新抄写一遍!”。
康安安又将视线移至毛笔,心中竟升起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她咬了咬唇,缓缓伸出手去接那毛笔,伸出手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沾满泥渍,尤其那指甲缝里,都是土,康安安想缩回去,又觉得不妥,不能让凤君冉一直持着毛笔等着她接啊,这会被视为大不敬。
康安安拿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接过那毛笔,她接的时候,手有些抖,竟碰到了凤君冉的手,手指相撞的那一刻,康安安直觉像被火烧了下,差点连毛笔都握不住。
她知晓凤君冉素来有洁癖,几乎想也不想的就跪在地上。
凤君冉看着康安安的模样,有些怔仲,片刻后,开口,“无妨,起来吧!”。
康安安站起,依言伏在桌前抄写她先前的两句话,在下是兰国一军医学徒,想借用木盆一个,感谢,安。
在写感谢之前的几个字时,康安安并不觉得有什么,写的快且急,还没有第一遍写的好,但等到落款安这个字时,她突然顿住,原来就是这个安字,问题就出在这个安字。
曾经在凤府,她每每写自己的名字那安总是写的龙飞凤舞,安中的那个女字,恨不得甩到天上,所以,她在最初写给李良的那张纸上,安字正是沿袭了她一贯的写法,也因此,凤君冉看到时,才会那般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