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来了。
亥时刚过,苍岩寺东南北三面的林子里暗流涌动,横冲直撞的山匪脚步踏过林间丛草枯叶,发出沙沙的响动。
远远望去,苍岩寺中灯火通明,山门虚掩着,自半米宽的缝隙间可以模糊的看见两个僧人身影来回巡转。
“咻,咻“几声嗡鸣,守门的”僧人“应弦倒地,一时间喊杀声起,数百名身披半衣半甲,手持刀剑长矛的山匪自石路尽头的山坳里呼啸而出,争相向山门冲去。
一排整齐的箭雨绕过围墙落入苍岩寺中,透过那两扇摇摇欲坠的朱漆木门,可以清楚地看到成片的身着布衣的“尸体“倒在那里。
寺院之内更传来嚎哭的声音,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那些早些时候由宇文欣带来,筑有御苑锁印的箱子三两成群,极不规整的散落在“尸体“边上,俨然一副狼藉景象。
自以为得逞的山匪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寺中,可是当他们站在这本该清幽的庭院中时,一股不祥的预感便萦绕在了这些人的心头。
山门内侧的石阶下躺着两名“僧人“,凑近一看,原来是僧衣内裹着串联大号木鱼的长柄扫帚,不远处箱子散落的地方,那些”尸体“更是如初一辙。
“不好,中计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进到庭院中的山匪登时便乱了阵脚,想回身退出山门时,已然为时晚矣,“吱呀”一声刺耳的鸣响之后,那道山门牢牢地关闭。
接下来的一幕可谓让人眼花缭乱,苍岩寺庭院围墙之上,各个庙宇顶端,以及房屋之内,千奇百怪的粉末铺天盖地而来。
香灰,谷麦粉,烟尘土屑,碎砖瓦块,还有几十个空箱子展开之后由宇文欣府兵发出的弓箭,尽皆落在了这些倒霉的山匪身上。
在一轮烟雾弥漫的洗礼进行到中落的时候,大雄,祈年,地藏三殿的殿门自内而外打开,数十名手持长棍的僧人和二十余名府兵在万俟佟川和焦绰的带领下冲杀出来,挥刀舞棒如虎入羊群般杀进了山匪丛中。
惨叫声不绝于耳,被迷住眼睛胡乱挥舞兵器的山匪争相倒地,有些甚至是慌乱中死在自己同伴的手里。
苍岩寺庭院里很是热闹,南北两面也丝毫不逊,自古以来两军对垒便讲究左右无碍中军不失,可是这些贼寇刚一接近寺庙围墙,便被预先安排在左右两端的四十名府兵进行了一番措手不及的双向突袭。
原本意图三面包抄苍岩寺的山匪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瞬间就给打的晕头转向,再加上黑夜之中根本辨不清对手到底有多少人马。
几阵连发的弓箭飞来,喊杀声大起,再加上风吼树摇的天然特效,两侧便上演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戏剧一幕。
死者安息,生者溃败,暗夜之下,苍岩寺左右的数百人就这样被八十个人追着疯跑,丝毫不顾形象。
在苍岩寺上围林间的一片空地上,百十来名山匪簇拥着骑在一匹黄骠马上的首领,密切的关注着下方已经合围的寺庙。
马上之人便是高崇迎,这位北离落难将军这会儿正稳坐鞍鞯,一手紧握宝剑,另一只手捻着颌下长须,静静的等待着属下传来的捷报。
估计他怎么也想不到,捷报是不会传来了,死神却正冷笑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等待了大概半个时辰,还是不见动静,高崇迎有些不安起来,心里猜测着难道是出现了什么变故,赶忙对身边副将吩咐道:“三路人马迟迟未归,赶快带人前去打探!”
副将应声正要率人前去探听,却不料在一阵砰然声响之后倒地而亡,高崇迎惊觉地看去,副将的眉心上竟然血淋林的嵌着一块鹅卵大小的山石。
可怜的高崇迎正要喊话,却为时已晚,一声暴喝自亲军身后传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宛如惊鸿般跳上了高崇迎的马背,高崇迎正要拔剑,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扣住,暗夜里,那人另外一只手臂紧勒住这位流寇头目的颈项,就在他狠命挣扎之时顺势一收,衣袖过处,一柄沾染着血迹的腰刀陈横在马背右侧,高崇迎的喉间绽开了一道血口,径直仆倒在了地上,整套流程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差池。
“匪首已除,凡倒戈者生,抗击者死!”空旷的林间平地上,朱离的声音悠悠回荡,眼见着主帅被杀鸡一般宰了,这些喽啰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尽皆将手中的武器丢在了地上。
……
苍岩寺后院专供香客暂住的厢房里,秦炔紧贴在门边上,一双耳朵恨不得竖起来听着门外隐隐传来的喊杀声。
在他身后两丈开外的卧榻上,徐衾正披着一件裘袍,倚坐在墙边,手中握着一道竹简,借着灯光津津有味的品读着。
秦炔的面色随着那喊杀之声波澜起伏,听了一阵之后,这位大医终于按捺不住煎熬,转过头低声问:“兄台,外边喊杀声振聋发聩,寺里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足人家二成,实力太过悬殊,你的计策能奏效吗?“
徐衾闻言微微一笑,仍旧看着简上行文,不无调侃的回道:“平日只知道秦兄医术绝伦,没想到胆子竟然也较寻常人小,这一高一低的还真是两个极端!”
“去,本医没功夫跟你斗嘴,说不定都快死到临头了,这清平世界谁不想多呆几载!”秦炔没好气儿的说完,便继续做壁虎状依附在门庭之上探听去了。
看着秦大夫此时的仓惶劲儿,徐衾淡笑着摇了摇头,宽慰道:“放心吧,不出三刻,自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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