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地宫之中,寒意萦绕。
扶九殷的眸光静静的凝望着躺在棺樽中的女子,同刚来时相比,她的灵体已不似从妄境刚出来时分的透明。
似是在渐渐化形。
他唇齿间轻溢出一丝叹息,指尖略有几分颤抖,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距离她肌肤的毫厘之处顿住了。
妩姬身披玄色的斗篷,隐在角落里。
忽然出声,“有人来了。”
扶九殷眸底一闪而过一丝戒备,他抬手在空中随意画了道弧线,霎时间面前便出现了地上的情况。
只见一只白色的狐狸,正小心翼翼的走在满是黄沙的千古国遗址上。
它原本如雪一样白软的毛皮,现如今已经变得灰扑扑的,白狐一路走一路观察着四周,最终停在了扶九殷布下的屏障前,再也不能近身。
此时,妩姬站起身缓缓走了过来,望着幻境中的情景,声音中隐有几分诧异:“乞颜?”
扶九殷薄唇微抿,片刻掌心涌出一股白光,不多时,在那只白狐的惊叫声中,将它带入了地宫之中。
乞颜怏怏的趴在地上,缓缓抬起毛茸茸的脑袋,一双眼珠子乌溜溜的,十分灵动。
扶九殷走到它身边蹲下,手执起它的灰扑扑的小爪子,道:“走过来的?”
乞颜答应了一声:“是。”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妩姬问道。
乞颜道:“妄境倾覆了,我知道她回来了,便去了以阴山,可是你们不在那里,我又求了小仙将军尚未归来,我便想到了这里。”
扶九殷在千古国遗址的方圆百里都下了禁制,凡入了禁止内,便会被限制了法力。
故而乞颜在百里开外便徒步而行,且大漠中黄沙漫漫,它上一回来这里已经是数千年前了,方位只有几分模糊的印象,迷了不少路才找到了千古国的遗址。
死志小爪子都被磨破了,灰扑扑的,还冒着血,流出的血又被黄沙弄脏了,十分狼狈。
扶九殷抬手用神力将它身上的伤痊愈,又替它清洁了毛皮,乞颜这才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你着了那贱人的道,不得化形,倒是苦了你了。”妩姬声音中隐有几分愠怒。
乞颜眼神一暗,继而低头舔了舔毛,道:“只怪我识人不清,也怨不得旁人。”
妩姬忽然伸出干瘦苍老的手,将乞颜抱在怀里,一人一狐定定坐了下来。
扶九殷面色平静,回眸看向棺樽中的女子,眸底漾起一丝柔和。
时光回溯数千年前,千古国宸宫。
一日光阴已过,般若静静的坐在妆奁前,任由戚旦梳着她的长发,止姜正指挥着其他宫女们点上蜡烛。
原本有些昏暗的殿内霎时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了。
般若有些累了,白日里去拜见了王后,王后不满她去得稍迟了些,便让她跪在寝宫前直到日落。
及至归来,她也未曾见到王后,般若轻轻阖上双眸,象牙梳子轻触在头皮上,一阵阵的舒服。
不多时,殿内原本有些嘈杂的走动声静了下来,身后的戚旦似乎在愣神,没有接着帮她梳发,正当她要开口之际,象牙梳子再次落在了她的发间。
般若轻叹了口气:“戚旦,帮我按按头,一跳一跳的疼。”
戚旦没有说话,只听见象牙梳被放在桌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双温热的手轻触在她的颞颥处。
那双手,不似女子般的细腻光滑,指腹间倒是起了一层茧子,骨节分明,是男人的手。
般若猛地睁开眼,果然透过镜子对上拓跋戎奚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现在可好?”他一半的侧脸隐在光影里,叫人见不真切,可那声音却是出奇的温柔。
般若张了张唇,片刻才道:“好多了。”
拓跋戎奚闻言,薄唇间溢出一丝轻笑声,道:“孤才刚按,就好了?”
般若从镜中看着他的俊脸,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对他,感情复杂。
一方面,他是她以后的倚仗;一方面,他和她的仇,非一言以蔽之。
她倒是无所谓他灭掉了她的国,她对於陵氏本也没什么感情,可是她心疼她的大兄,就这么被他挥剑砍掉了头颅。
於陵氏的公主足有一二十个之多,她生母卑贱,并不得君父欢心。
她儿时坐在水边玩耍,君父从她身边而过,竟是都不记得他还有她这么个女儿。
那时陪在君父身边的大兄,对她笑了笑。
后来是大兄一直照拂着她,不至使她在於陵氏宫中受欺负,再后来君父死了,大兄继位,成了新一任於陵王。
她的日子也顺理成章的好过了起来。
儿时受了太多的苦,而救她出深渊的,是大兄。
她那样敬重的大兄,就这样被眼前这个男人,挥剑砍掉了头颅。
鲜血溅了她一身,让她永世难忘。
拓跋戎奚见她垂眸久久不语,凝神道:“孤听闻你最爱红色的衣裳,遂命人做了几身,应当明日就会送来。”
般若神色隐有几分疏离:“多谢殿下恩典。”
“你若是有喜欢的东西,只管让侍人去告诉孤。”
“是。”
拓跋戎奚静静的帮她按着颞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般若忽然出声道:“妾已经好多了,多谢殿下。”
她话音落下,拓跋戎奚这才松了手。
般若站起身,道:“殿下可曾用过膳来的?”
“不曾。”
听闻他如是说,般若便让止姜备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