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朝放下书卷,徐徐转眸凝着莳七,神色淡漠。
莳七略有几分迟疑:“你在和我说话?”
卫朝淡淡开口:“你们总说因果,不肯投胎,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肯将那些罪孽深重的人交给地府。”
莳七蹙了蹙眉:“难道这是错的么?”
“并非如此,而是罪孽深重的人,自然有惩罚他们的方式,你们滞留在阳间,时候久了,便成了游魂,不能转世,难道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卫朝神色平静的看着她,声音恍如流淌在山间的清泉,冷意瑽瑢。
莳七轻笑一声:“本宫倒是不知,左相对阴阳鬼魂一事,也颇有见解。”
卫朝低了低眸,拿起书卷继续看着,并不再开口。
莳七被他说得心中有些堵,她直接坐在了卫朝的书案上。
脑海中满是方才那个姑娘悲凉的眼神。
莳七摇了摇头,因果因果,究竟什么因什么果!
她在左相府又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并没有和卫朝打招呼。
屋中最后一缕阴气消失后,卫朝放下手中的书卷,眸光静静的盯着门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庆国公被赐婚的消息,很快就快马加鞭的传到了魏元山。
董太后正跪在蒲团上,双眸微微阖着,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虽然她已经五十四了,可远远看上去,却像个四十出头的妇人一般。
桑嬷嬷手执书信,自外头急匆匆的走进,见董太后跪在蒲团上,遂垂手立在一旁。
董太后双手合十,轻轻磕了两个头,桑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将她从蒲团上扶了起来。
“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多少年不见你这样慌张了。”董太后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桑嬷嬷有些犹豫,终是将袖中的书信拿了出来,小声道:“和国公爷有关。”
董太后眉心一蹙:“去里屋,别当着佛祖说。”
仿佛她去了里屋,佛祖便不会知道她和自家兄长那样荒唐的苟且之事一样。
进了屋内,董太后接过桑嬷嬷手中的书信,展开一看,原本平静的神色登时勃然大怒。
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咣当一响。
桑嬷嬷连忙道:“太后息怒。”
“他只管做他的好皇帝,竟然连哀家的事也要插手!”董太后气得脑仁突突的疼。
桑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替她按揉。
“娘娘打算如何?皇上已经下了赐婚的圣旨,君无戏言,这婚事怕是板上钉钉了。”桑嬷嬷低声道。
董太后微微抬手,桑嬷嬷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董太后的眸底溢满了狠厉:“板上钉钉?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
“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遣人回去布置。”
“不必了。”董太后唇角勾起一丝嗤笑,“都这么些年了,哀家就不信那个贱人还在宫里,不过就算她在,哀家也不怕。”
“娘娘是说……”桑嬷嬷立刻会意。
董太后微微颔,眸底的狠厉不减:“即日,摆驾回京!是人是鬼,哀家一并收了!”
桑嬷嬷笑了笑道:“活着的时候斗不过娘娘,死了又能如何?”
董太后起驾回京的时候,静慧师太赠了她一本手抄佛经,其中功德无量,可挡妖魔邪祟。
董太后从魏元山起驾回京的消息,被快马加鞭的送回了京城。
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抄起桌上的砚台便砸了下去。
养心殿中伺候的宫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杨公公却是深谙文帝动怒的原因。
文帝屏退众人,独自一人坐在养心殿中,坐了近两个时辰。
丽贵妃知道董太后即将回京的消息时,整个人激动的隐隐在抖,只听她大笑几声:“好!只要这贱人回来,本宫之前和她的账,一笔一笔的算!”
莳七笑了笑,旋即道:“董氏回来,除了娘娘,估计还要对韩嫄下手。”
韩嫄正是此前被文帝赐婚给庆国公的女子。
“韩嫄的命,我想保了。”
她的话音刚落,丽贵妃便神色复杂的看了莳七一眼,良久,才道:“也罢,你要保便保了,只是你现在的道行,还不足以让你这样自信。”
莳七微微颔,她对着丽贵妃行了一礼:“娘娘说的是,所以辛夷才想来求娘娘,娘娘之前说的,帮辛夷养育鬼子,可助辛夷大增道行。”
丽贵妃转身坐回椅子上,染着大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敲击在扶手上。
“你且不忙,此事已有些眉目了,倘若可行,估计这两日我便会寻你。”
莳七一喜,连忙谢道:“多谢娘娘。”
“助你养育鬼子,本宫也有一个条件。”丽贵妃慢悠悠的开口。
莳七一怔:“什么条件?”
“鬼子养成,本宫才是亲母,而你,只是养母。”丽贵妃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凝着莳七。
莳七抿了抿唇,魏辛夷死前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其实正是这股不甘,让她有了执念。
支撑她复仇成厉鬼的,不仅仅是对文帝和颜如玉的恨意,更多的是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莳七摇了摇头:“恕辛夷不能答应娘娘,辛夷就算在恨,可却不想拿这个孩子做筹码,也许娘娘会因此中断和辛夷的合作,可辛夷也不后悔,孩子是孩子,他不是交易。”
丽贵妃眸光一冷,大殿中顿时阴风四起。
“这么说来,你不肯?”
莳七对着丽贵妃又行了一礼,不卑不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