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帝陛下灵柩自长安东城门而入的时候,各条街道上有些地方沾染的血迹,还并没有干涸。无论发生过什么,这是国丧,到处失去了色彩,一律披上素白。
金黄的落叶与白色的静默交织成一个奇幻的世界。落在许多长安人眼中,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耳中似乎还残留着昨日的厮杀声,更平添几许肃杀之气。
大汉王朝的辉煌盛世,到现在为止,似乎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许多有识之士,心头无比沉重。在长安城的斜阳暮色中,气氛悲伤,无数目光注视着皇帝灵柩穿过半座皇城,沿着朱雀大街缓缓进入未央宫。
不管外界有着这样那样的非议,当今天子临朝数十年,把文景之治以来的盛世局面发展到一个更高的水平,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虽然他耽于享乐,权力欲极强,而且为了寻求长生不老之术,也做过许多相对来说荒唐的事。但在民众和士大夫眼中,这些并没有对国力造成什么太大损失的事,只不过是细枝末节。
而对于这位帝王的身后事,大多数人认为,只凭其中最杰出的两方面,他就足以在青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第一就是唯才是举,大胆启用青年才俊。他在位的这些年,尤其是最后这十余年的时间里,不管是在朝政、军事、经济、文化等朝廷所取得的所有重大成就,都离不开年轻人才所发挥的巨大功劳。
而另一个令人扬眉吐气的方面,自然就是开疆扩土平灭四邻。尤其是开通西域和降服匈奴这两大功绩,虽然说不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也已经算得上是历代帝王中的佼佼者了。
当然,至现在为止,一切的盖棺论定还为时过早。皇帝死后留下的巨大麻烦,才刚刚开始。
天子驾崩,是为国丧。凡大汉疆域内的天下郡县,为之禁娱乐之事整月。其中的各项制度礼仪极其繁琐,不必多说,这些都有专门儿的有司人员和皇室宗老共同制定主持。而对于朝廷臣子们来说,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在先帝发丧之前,正式的确立新皇帝登基。
虽然有很多人早就听说过那份遗诏的内容,但只有真正的看到扶着皇帝灵柩的琅琊王进入未央宫的时候,大家才彻底的相信,皇帝果然在最后的时刻改立了继承人。太子刘琚逃亡,琅琊王继承大统,好像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实。
不管是失望还是雀跃,没有人可以否认,以王者身份归来的这位皇帝幼子,相比较起太子刘琚,他的拥护者,力量已经无比庞大。
当初跟随皇帝出巡的吾丘寿王和倪宽这两个人,走出长安的时候,都还只不过是驾前悻臣的身份。然而,出去转了这一圈回来。再次踏进长安城,他们已经变成了受先帝所托的顾命大臣,更是保护着即将登上皇位的琅琊王一路而来的从龙之臣。
毫无疑问,即将开始的新朝堂上,他们必定占有最重要的位置。不仅仅是这两个人,听说那位一直守护在先帝身边,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东海尊者,也跟着回到了长安城。而且,在一份任命重要大臣
的遗命中,他更是被晋封为东海君以及护国国师的名号,地位尊贵,堪比王侯。
而且,尤其令朝中的正直之士感到震惊和不安的是,当皇帝灵柩归来,在未央宫安置好之后。所有的文武大臣第一次拜谒哭丧时,留守长安的辅政大臣刘屈牦就坦然的和吾丘寿王等人站在了一起。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标志着这两股新、旧势力正式开始了他们在朝堂上的携手。
果然,仅仅相隔两天之后,他们就急不可耐的提出了召开大朝会,正式扶琅琊王刘弗陵登上含元殿,改年号,确立新君这样的要求。
有人说“疾风识劲草,板荡知忠臣。”。又道是“世事多变,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世上的黑与白,对与错,在不同利益受众者眼中,本来就是截然不同,分不得那么清楚。当关乎生死存亡的选择,真正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无疑是一件十分痛苦和艰难的事。
数不清的动摇、选择、背叛和投降,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纷纷在无人所知的黑夜里上演。向掌握自己生死的人折腰,这本来就是人间常态,司空见惯,无可怨恨。反倒是为了心中的信念或者是忠诚而坚强屹立者,才是稀少的群体。
不过,大汉朝堂上忠正之臣数量之多,还是出乎了许许多多人的预料。除去东方朔、终军、严安、石宽、任安等这些一直未曾屈服的人不说。就算是像搜栗都尉赵过、少府丞桑弘羊等这些后进的青年才俊,面对着权势滔天的对手,也从不曾低下过头。
长安城里的斗争,从太子出走的那一天就开始了。这是一种无法调和的矛盾。东方朔等人都很清楚,就算选择了妥协,他们每一个人也已经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更何况,心中秉持的信念,也绝不会让他们允许自己向对手投降。
不过,最终力量对比的悬殊,注定了他们的失败。当黑夜无边无尽蔓延开来的时候,孤独的抗争,已经变得没有太大的意义。
又一次大朝会,终于还是在以刘屈牦为首的庞大势力支持下开始了。而那位传说中已经领受先皇帝遗诏的琅琊王,也第一次出现在含元殿上。
胸有城府,在许多时候并不在于年纪的高低,而是来自于先天形成的天赋或者是后来所受的磨难。琅琊王刘弗陵年纪虽幼,却已经因为当初钩弋宫的巨变和母亲的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