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丞相公孙弘,能在六十岁的年纪得以封侯拜相,并且开创了汉家朝廷先封侯再拜相的先例,可以说是一个异数。
之所以如此,他自己心里很明白,不过是因为当今天子想要独揽大权的需要而已。而他公孙弘,适逢其会,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每当回想起当初刚刚进入朝堂时的满腔热情,公孙弘就会觉得有些好笑。什么胸怀大志,什么经纶天下,在皇帝陛下的掌控之中,不过就是一个笑话而已。他这个丞相当的,还不如一个提线木偶呢。
既然如此,他也渐渐地灰心了。只安享富贵也罢,世人毁誉勿问,虽然他并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人。
这样的情绪支配下,他从来没有想过,世间还会有什么事,值得自己去拼力一搏。余生岁月,了此残生,辜负所学,如此而已。
但是今天,有故人登门,却给他带来了一个艰难的选择。让他不得不在心灰意冷的情况下去振奋一回。
当听完主父偃介绍带来的两个人身份,明月楼季家的季英,还有那神情桀骜的汉子,竟然就是被朝廷追缉已久的朱安世!公孙弘虽然神色不动,心中却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接下来主父偃的话,让他倏然而惊。
“公孙丞相,你不用多想。今日来此,我们并不是为了元侯的事,而是为了朝廷隐患,社稷安危……宫中透露出的消息,难道丞相没有听说吗?也许有大变将生,就在倾刻之间……在这样的时刻,丞相正该挺身而出,岂能不闻不问,任凭乱象横生呢……?”
主父偃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宫中生了何事,但语气中隐隐透露出的责问之意,公孙弘自然听得明白。他略微沉吟,自动忽略了主父偃言辞中的尖锐,并没有追问究竟生何事,而是微微摇了摇头。
“我这个丞相,有名无实啊。一些重要的事,皇帝陛下有内廷近臣常侍们处理,朝廷上的杂务繁琐,又有各有司负责……呵呵!你让我挺身而出,又哪里有什么大局需要主持呢?”
公孙弘转过头来,并没有理会那两个人。而是盯着主父偃的眼睛,又紧接着苦笑说道。
“……更何况,现在宇内平定,天下繁荣,百王来朝,四海敬仰。主父先生刚才所说的乱象横生,却似乎是有些信口开河了吧?”
主父偃的脸色很认真,他重重的摇了摇头,然后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对丞相公孙弘说道。“丞相所言差矣!汉承秦制,高祖皇帝亲自设立丞相一职,赋予统领百官的职责,又岂能轻言颓废呢!当今天子所为,不过是暂时之需尔。内廷的设置,本来就不符合国家制度,这种局面必然不能长久……!”
听到他语气中的坚定,早已经在心中腹诽久已的公孙弘眼中光芒一闪。虽然极的消失,但早已经被主父偃察觉到了。不等到对方问,他淡淡的笑了起来。
“丞相不用多虑,这种想法,并不只是我个人的……曾经闲暇中谈论起来时,元侯也是这样的意思。”
一言既出,丞相公孙弘的眼睛更亮了。他相信主父偃从来不会妄言,既然说元召也是这样的意见,那就一定是了。本来他们这样私下里谈论皇帝陛下亲自决定的制度,是有些僭越之嫌的,但还是这样不加避讳的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说了出来,足以看出心中的不满。
“元侯……原来也有这样的想法?这倒是……呵呵……好吧,今日登门所为何来,现在可以直言相告了!”
公孙弘不再多言其他。聪明人说话本来就不用什么都说的那么透彻,自己想要什么,对方想要什么,话外之音中都足以表达明白。现在,他要看看代表着元召的主父偃,手中究竟有何筹码,值得自己在丞相生涯中去做最后一搏。
“丞相大人,这位义士朱安世,也许就是解开一切乱局的关键之人!丞相可有意听听他所说的故事吗……?”
“好!长安多雨,连日不绝……但愿我听完这个故事后,能够雨过天晴,朗日当空!”
“当如丞相所愿……!”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一句话的季英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佩服的看着云淡风轻的主父偃,这个毫不起眼的老书生模样人,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能说动百年成精的丞相公孙弘出手,确实不简单。他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以元召那样的人物,为什么也会对此人青眼有加推崇备至了。
长安云层低密,秋雨潇潇。在这个秋天,老天似乎要把欠缺的雨水全部倾泻下来一般。丞相府中关上了大门,谢绝一切来客。谁也没有想到,几次死里逃生的朱安世有些奇怪的暂时压下来对生死大仇敌元召的恨意,开始了他另一段复仇的历程……。
雨中的鸟雀都蜷缩在自己的窝里,天地间失去了它们的踪迹。在这样的天气里,也许唯有铁翼苍鹰无所畏惧。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一只海东青,冲天而起,穿过琼楼玉宇,越过重重雨幕,飞出了巍峨厚重的长安城墙,带着特殊的使命,飞向那不远的地方而去。
在它飞过去的天空下,长安城中,正有几百名身穿蓑衣横刀在手的汉子汇聚起来,然后听从着为玄衣人的指令,开始突进朱雀大街最北端大汉皇城,未央宫!
而在城北大营的边缘,千余原先隶属于九门兵马的骑兵们,已经盔甲在身披挂整齐。在几个校尉的带领下,如同一片落在地面泥泞中的黑云,带着无穷的煞气,铁蹄踏碎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