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依然平静地坐在屋顶上,眉头微微皱着。
他看到远方的人流中仿佛发生了什么s动,而后瞬间便哗然而开,一声声痛哭,一声声悲愤的呐喊,此起彼伏,迅速地扩散了开来。
他只希望,不要是城主府再下达了封锁城门禁止出入的命令。
那太愚蠢,完全是在自取灭亡。
男人叹了一口气,低下头默默地摩挲着手里的铁弓。
老伙计,你寂寞吗?
他并没有怨怪鬼国的住民们太多。
鬼国的住民们哪怕先祖都曾经和他一样是手染鲜血,杀伤无数的凶恶之徒,但是那毕竟也是极其远古时候的事情了。
他知道,那些逃亡到鬼国来的人其实也都和他一样,哪怕身上全是鲜血,内心之中却始终期盼着一分难得的平静,所以才会躲到鬼国这封闭的土壤之中来安度余生。
不然……他们在六界一直战斗就好了,为什么要来这片与世无争的土地呢?
所以,他们绝对不会让那样的凶狂在他们的子嗣身上延续下去——他们在这里,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就像他也不希望他的女儿,他的外孙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用鲜血去搏杀。
所以从他遇到那个女孩的那一天起,他就把自己早已习惯了不离分寸的黑铁弓放入了一堆破铜烂铁之中,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小商贩,起早贪黑地做些小生意。
如果不是那个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女人有意留下了这个老伙计,这张黑铁弓也许早就被收废铁的老吴三枚铜子收走了,拿回去融成铁水,浇筑成一把锄头。
他甚至没有教他的女儿如何战斗,他不希望看到她战斗,过去发生在他身上的战斗已经够多了,他再也不想看到了。
鬼国的先祖也是这般铸就了鬼国无数岁月以来的平静,但是这份刻意营造的平静却使得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过于单纯。
战斗,甚至是用生命去战斗,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难以理喻,更无法承受的事情。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在此地坚守了一夜,奋战了一夜,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那样的决心和勇气,已经很让他佩服和尊敬了。
就像是一个农夫为了自己身后的保护家园,面对着铁骑挥舞起了手里的锄头一般让人尊敬万分。
对于这些人,他已经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自己这条也许早就该彻底终结了的性命,来继续守护这片给了他八十年安乐生涯,八十年刻骨铭心的记忆的净土。
希望,无情的战火,不要将这片土地燃烧成为一片死亡的废墟。
希望,来岁的春天,战火焚烧过后的荒野还能生长出一抹绿色。
希望吧。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耳畔却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看向了声音来的方向,他看到那个早该离去的瘦弱的少年攀爬上了屋顶,一双眼睛莫名地红得有些可怕,像是刚刚才大哭过了一场一样。
少年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男人看着少年人,神色之间有些诧异,有些不明白少年人的去而复返究竟是为了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