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脚步轻快地走回大理寺,哪想才跨过槛儿,巧遇寺副陈肖,他劈头盖脸一顿说:“瞧甚麽时辰了?你四处疯够才回?杨卿寻你有三遍,自同他解释去。”
舜钰不于他辩,看暮色衔山,红霞晚照,想杨衍往昔此时早打道回府,便也不急去正堂,先至案库看望评事万盛,万盛喜出望外,要亲自炖茶款待,舜钰难辞好意,同他一道吃毕茶,又闲话少许,方离去。
哪想途经正堂,却见灯火映门窗,她暗道糟糕,思忖半刻,才踩如意踏垛而上,请守卫回禀。
那守卫打起帘栊,舜钰进得房里,果见杨衍坐在桌案前,捧本书册看着,脸色不霁。
“冯生见过杨大人。”舜钰上前见礼。
杨衍把书册往案面儿丢,再一错不错盯着她,淡笑道:“你去哪了?”
“不曾去哪,一直在吏部,寻诸司办理报册入籍等事。”舜钰小心答话。
“扯谎!”杨衍眸光一黯,语气满含嘲弄:“当吾不晓麽,你宁愿在案库吃茶,也不肯来见我?”
“.......”这是甚麽话?!
舜钰欲开口解释,瞧他似有些恼羞成怒:“毋庸再多言,既然这般欢喜往案库跑,你就再去那里誊抄卷宗一阵子,寺正职待议!”
舜钰心底腾升起股子莫名火儿,不带这样戏弄人的。
她冷笑道:“杨大人秉性清高傲慢,擅变多疑,说话三反四覆、言而无信,算罢!吏部萧大人正值用良才之时,允冯生去他处擢升文选清吏司主事,秩品六级,主文牍杂务之责,亦觉甚好,既然冯生在大理寺无用武之地,这便告辞,明日不再来就是。”再作一揖,辄身气呼呼走了。
杨衍怔住,看官道他为何会怔住?
这杨衍是那样霸王的一个人,怼天怼地怼六部五寺二院,不说远的,近观他属下少卿姜海,常被其骂得敢怒不敢言,更何况寺丞寺正这些秩品低的官员,皆对他怀敬畏之心,平日里能躲则避,哪见得有人这般蹬鼻子上脸的。
反倒一时新鲜,眼看冯舜钰三两步就要掀帘出去,连忙大声叱道:“站住!吾堂堂大理寺,岂容你个历事监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理。”
舜钰嗓音朗朗反驳:“历事监生最长不过一年半光景,冯生已超期限,早报送吏部上选簿,只等有官阙即补空录用。与杨大人再无甚关系。”
杨衍嗤笑一声:“你试试可否同吾有关系!看萧老怪儿能否保得住你?!”
一句才了,少卿姜海恰进来,见舜钰站竹帘边,杨衍坐桌案前,隔着老远你来我往的,有些莫名其妙,遂笑问:“这是在做甚?练耳力麽?”抬眼瞟扫离远的那人面色铁青,忙训斥道:“冯生大不敬,怎能背身站门前同杨大人说话?”
舜钰脚步站定不动,眸瞳潋秋水,抿着嘴不吭声,一股子不甘示弱的倔劲儿,却楚楚动人的不行。
杨衍气的直笑:“你瞧她这猖狂的无法无天了。”想赶姜海走:“你来有何事?”
姜海听说忙道:“不是杨大人寻我来的?”
杨衍这才悟醒,被冯生气得正事皆忘......脸颊不易觉察浮起暗红,垂首端盏吃茶,片刻后才道:“我找你来是为四月前昭狱那场滔天大火。”
斜眼睃过瞬间背脊僵直的纤弱背影,他弯起唇角,接着说:“皇帝下旨,由大理寺奉命彻查昭狱纵火案,给朝堂言官及天下民众一个交待,明日锦衣卫指挥使罗冠及相关人等,会来大理寺问讯,汝等详细记下口供,不得有半毫差池。”
见姜海领命应承,他又看向冯舜钰,不疾不徐地:“冯生可真想好要去吏部,做那写弄公文的劳什子主事?你若执意已决,那就去罢!”
姜海抬手招呼舜钰过来,他且不知杨冯刚生的口角,笑了两声:“那吏部主事干的活计,总没在大理寺做寺正有趣的多。”
舜钰原就没有去吏部的打算,方只为煞煞杨衍的跋扈气,再着昭狱的案子又交由大理寺来办,她更无走的理由。
识实务者为俊杰!她走至桌案前撩袍而跪,开口道:“冯生在国子监分拨来六部历事时,初初就是去往吏部通政司,当时百般不肯,一门心思只想来大理寺,因这里是法理通行天下之处,行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有罪入狱者依律照驳,事有冤枉者推情详明,务必刑归有罪,不陷无辜。冯生胸怀壮志要扫清世间魑魅魍魉,若杨大人不嫌,又何以会自弃!”
她顿了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杨大人怎能答应了冯生任寺正职,又反悔收回成令!”
“谁让你扯谎骗吾!”杨衍不依不饶的样子。
舜钰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稍坐片刻.......以后无事不去还不成麽!“
杨衍听她服软,不自觉面色缓和许多,嘴里却说:”大理寺寺正之职于谁......吾还要深虑,明日再给你信儿。“
舜钰晓不能急迫他,只得咬着牙磕头谢过。
杨衍命人备轿,起身朝门外走,姜海随着陪笑问:”晚间在嬉春楼定一席给冯生接风,不知杨大人可赏脸同去吃几盏?“
“无空......今日府中祖母寿诞,已有些晚。“他又回首,朝舜钰没好气:”不许吃酒,被我晓得,莫说寺正,大理寺明儿你也不要再来。“
舜钰知他心意,怕自个吃醉酒泄露女儿身连累他。
姜海拈髯,看杨衍背影匆匆不见,方收回视线,拍了拍舜钰肩膀:”果然是刺客窝转过一遭的,陡生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