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在听大管事沈霖回报:“.......二夫人给英国公陈老备的年礼有,貂绒大氅、貂蟒袍、貂帽及靴一套;狮蛮带二束、玉带一束;蜀锦十匹、金锦十匹、妆花锦十匹、天华锦十匹;金罗汉一尊、白玉观音一尊;金镶玉箸、金镶象箸各十副、白玉茶碗、碧玉大冰盘各八个,宝石珠赤黄蓝绿白各一盘。“他顿了顿:”可否送的稍贵重了些?“
沈老夫人抚触着手里沉香串:”旧年他们年礼送来丰厚,三媳妇回的倒轻薄了,今年子多送些补上,是为礼尚往来,恰恰好。“
沈霖继续禀:”送给刑部右侍郎张大人的年礼有,汉锦五匹、棉夹单纱衣十件,杂皮衣五件;宋砚一方、端砚五方,五万纸;一百本新历,二口鲜猪,五坛金华酒,各味如意年饼攒盒五十盒,回礼部李尚书年礼有........“
沈老夫人听着丰俭都还合宜,便让他不用再念,依这样就可行,又问:“老庄子的百余农户,去年子把他们漏忘,今年可有打点?”
沈霖翻翻簿册,稍顷道:“有有!每农户半口猪,二条腌青鱼、腊鸡鸭各一只、两盒年饼、一袋米、一坛酒并门神、灶神、春帖和桃符,都齐备了。”
沈老夫人笑道:“农户贫苦最缺的是银钱,把腌青鱼和腊鸡鸭撤了,每户再添一两银子。”
又似想起甚麽,问:“怎没有听说五房要送的年礼?”
沈霖压低声道:“问五老爷讨过几番年钱,总是推三阻四,二老爷发话了,不给年钱也可,送的年礼让他自行采办去。”
“这老五小气吝啬的性子也不知像谁?沈老夫人摇摇头:“他以为采办年礼就容易的很,随他去,撞过一次南墙才晓回头。”
听过半日她也有些倦怠,命沈霖退去,却见他踌躇着步欲言又止的模样,遂蹙眉问:“你倒底还有何话要禀?”
沈霖连忙道:“此次二夫人也给四老爷备了份年礼.......”
当年四儿蓦然遁入空门,她气怒愤懣痛下家令,对他不探不理不问不提,违着重罚处置。
岁月若窗前游移的流光,在她日渐苍老的容颜,打下忽明又忽暗的阴影,再慢慢将她的神情模糊,那语气变得平淡却也安然:”随二媳妇去罢。“
沈霖拱手称是,由丫鬟送出门外,走在廊上恰迎面遇见崔氏,连忙作揖见礼,又问身子可见大好?
崔氏揩帕子掩唇,咳两声叹息一声:“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蒋太医只让静养勿瞎操心就是。”一双眼儿已瞟到他胳臂挟的簿册,呶呶嘴问:“老太太可有说哪里不妥帖?”
沈霖陪笑慎言:”三夫人懂的,老太太如今比往年宽容了许多。“他又道:”老太太听小的禀有半日,似乎乏了,三夫人晚些去问安甚好些。“旋而指还有事要忙,匆匆走了。
崔氏朝那背影啐一口,语气颇着恼:“一句话都问不得!都是猴精的人物、见风使舵的作派!瞧那欺软怕硬的样儿,二房唬几句就乖的跟孙子似的,把往年我予的好处全忘记。”
玫云劝慰道:“奶奶这不是病着麽,等您养好身子,他们自然还得回来,何苦生这无根之气。”
说着话儿已至内门,丫鬟夏禅正把碟里的糕饼屑,洒在台矶上喂家雀,见得她们来,连忙摆手又指指窗牖,崔氏随望去,绿窗紧阖,毡帘低垂,知老太太是在困觉,遂不敢相扰,按原路重返回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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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棠背身站在窗前,眺望凝冻的潭水沉凝,沈三爷掀帘进来,呵着冰凉的手指笑道:“蜀地的冬季可比京城暖和得多,这趟回来倒有些不适应,竟还生起冻疮来.......“
他声音忽而渐低,窥二哥的神情,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好歹一母所生的兄弟,他还能瞧出些端倪的。
“二哥可是有事寻我?”他索性先开口问。
沈泽棠走回案前坐,抽开层屉,取出一把簇新的落花流水洒金川扇儿,一封奏疏扔在桌面上。
沈三爷神情微变,这扇儿连同一匹蜀锦、一扇蜀绣画屏及两坛烧春酒,是他悄送给吏部考功司郎中吴鹏的,今是三年一次的大计,他不敢有半毫马虎。
何为大计,主以考核外官功绩为重,每逢寅、巳、申、亥年,由县、州、府、道、藩、臬等层层考察所属官员,申报督、抚审核其事状后,造册送吏部覆核。
对于才、守均优者称为易“卓异”,由吏部审批上报内阁票拟,经皇帝批红,即可加一级回任候升。
此次好容易弄得“卓异”,只等吏部审批上报,他不愿坐以待毙,便备下厚礼欲疏通关节,助自己一臂之力。
沈三爷疑惑地拾起奏疏,一字字细看,脸色渐由明转黯,背脊湿黏黏地紧贴衣裳,很不舒服的感觉。
“你贪墨多久了?”沈泽棠嗓音冷厉,目光犀锐如刀,他鲜少如此动怒。
沈三爷沉默不语,半晌扯了扯嘴角:“二哥定听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此谚罢!未到过那里的世人,只觉峥嵘奇丽心向往之,若是待个一年半载.......二哥知道是甚麽感受吗?生不如死!天气潮湿燥热,山高林密,蛇虫爬行,僮民民风彪悍、持械好斗,全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倘有心存不满.......”
他顿了顿:“二哥定未看过清晨打开房门,满院被投掷毒蛇的奇景。我宿住衙府,虽有兵吏轮班值守,却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更况每年夏时疫情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