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剑给她。”沈泽棠似乎挺有观赏的兴致。
沈桓站起身,他腰间挎两柄青龙剑,取其中一柄给顾氏,自握一把请命:“《楚汉》乃两军对垒曲,一人舞有甚好看,我要与她同舞。”
沈泽棠笑着应允,张和想想说:”沈指挥使可要手下留情,莫要误伤及她。“
”这是自然。“沈桓将面前五盏酒如长鲸吸浪般饮尽,抬袖一抹嘴唇,粗砺大掌拔剑出鞘,寒光四射,直朝顾氏弹去。
顾氏眼眸一黯,旋而笑靥如花,移步离席,立沈桓对面,眼波潋滟道声承让。
舜钰的七姐禀性英烈,擅通音律,平素不喜伤风悲月之调,当年父亲辗转得《楚汉》曲谱交由她,狂喜不已,三日三夜不曾入眠,试过多把乐器,最终定下由琵琶来奏。
又苦练数日,待全家聚集,她奏来予听,分《十面埋伏》及《霸王卸甲》两部,那曲调自五指拨动的琴弦中流泄,乐音沉浑雄壮,又悲凄婉转,一曲终罢,使闻者拍案叫绝,胸臆激荡难平。
舜钰得过七姐悉心指点,心中倒也不怯,隔着白锦画屏,遥见顾氏及沈桓已于空处持剑而立。
她不再犹豫,指腹挑起琴弦用力一拨,顿时声动天地,屋梁尘飞,青瓦跌坠。
众人脸色大变,沈泽棠正端起盏来,但见盏里金黄酒液颤跳,他神色一凛,不禁朝画屏处望去,那里只有个弹琵琶的微晃虚影。
虚影看似纤柔,可你听她弹的曲,竟是这般高昂激越,震彻人心,彰显拔山盖世气概,大弦拢捻如激涛骇涌,小弦抹挑似珍珠落盘,再细听竟显万马奔腾、战鼓雷鸣声;刀剑铿锵、铁甲厮杀声,甚而硝烟弥漫里,幡旗招展,鹰击长空,一声啸鸣尽显人间苍茫。
沈桓生就粗猛,被这曲调激得热血沸腾,紧握剑柄的指节泛起青白,他大喝一声,蹬腿展臂开始舞,低徊反仰气狂烈,腾踢翻转势昂然,窗外惊起双飞燕,风声半灭明烛光,他的洒脱英姿引得一众拍手叫好。
而顾氏渐渐发急,她但得要近沈泽棠身边时,便被沈桓的剑锋划闪逼退,半晌过去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沈泽棠慢慢看向张和,语气温善:”张将军可知此曲含何意?“
张和边看舞剑,边不假思索说:“十面埋伏。”
他突然有种不祥之感,还未回味过来,听得沈泽棠厉声严喝:“来人,给我将张和拿下。”
舜钰晓得定出了事,她牢记前时沈二爷的叮嘱:“无论发生甚么,你的琵琶曲声,抑扬顿挫不得停,须让府外围兵不知府内变故,否则功亏一篑矣。”
而此时透过白锦画屏,依稀能见沈桓还在于顾氏缠斗,装扮成仆从的侍卫簇拥而上,有些困住魏源手脚,有些直朝张和扑去,无人束手待擒,都在做困兽之斗。
杯碗盘盏跌碎摔裂声,她弦夹扫使之清冽尖锐;椅倒桌翻撞倒声,她弦夹滚使之浑厚悠重;她觉得手指因紧崩而僵硬,甚能感到指腹划过弦时有丝疼痛。
她紧盯沈二爷的身影,忽然看到张和如大鹏展翅朝他扑去,又一道暗影自侧边也朝他狂窜而去。
舜钰的心被揪得喘不过气来,她咬紧牙关,攥住四条弦用力轮滚,但听一声怪音,如布帛撕裂般刺人耳鼓,屏前如鬼魅的人影倏得顿住。
她便看到一枚碧莹莹的银针,“嘭“的刺破画屏疾射而来,本能的用琵琶反抵,那银针触到一根断裂的弦,轻轻弹开,掉落在她的足前。
还自怔忡间,画屏倏得被推移至墙角,舜钰抬眼,竟是沈二爷飞奔而至,他问:”你怎麽样?“
舜钰摇摇头,沈二爷从袖里掏出块帕子,并拉过她的手腕。
原来是自己的指尖被弦划破了,正嘀嘀嗒嗒淌血珠子......或许太紧张罢,竟然不觉得疼。
沈二爷的肩膀很宽厚,将舜钰的视线挡得掩实,看不见厅内的境况,她默了默,才低问:”二爷得手了麽?“
沈泽棠”嗯“了一声,将她垂散鬓前的散发捋至耳后,声音很柔和:”托凤九的福,得手了。“
他俯身拾起地上那枚银针要走,却被舜钰扯住袖子,她撇着嘴儿道:”给我一碗面,我还没用过饭,饿得前胸贴后背。“
沈泽棠定定看着她,唇边浮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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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里桌翻椅倒,一片狼藉,十几兵士正在有条不紊地清扫。
张和、魏源及顾氏已被押走,而提举李昭却赫然还在,且正毫不留情面地嘲笑沈桓:“下趟勿要在舞剑,这么多年不见长进,辣眼睛啊辣眼睛。”
沈桓却也不恼,跳起用力揽圈他的脖颈,放声大笑:“你个孙子,自八年前平乱分开,怎地音讯全无,害我很是挂念。”
”被你沈桓掂记可不是桩好事.......。“李昭恰看到舜钰摇摇摆摆过来,忙挣开沈桓,上前拱手作揖,笑道:“不知该如何称呼,方才琵琶弹得实在惊为天人。”
舜钰急忙回礼,她想起来,张和朝沈二爷扑去时,另一道身影上前相阻,原来是这李昭及时相护呀。
一瞟眼见沈桓悻悻欲离开,不打算理她的样子,索性抬足踢他一脚:“阴阳怪气的,男子汉大丈夫,有话说话,别跟个娘们似的。”
沈桓听得李昭徐泾等几哧哧低笑,在旁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顿时虎躯一震,有些恼羞成怒:“你们评评理,平日我对这冯生好不好?“
吃瓜一众煞有介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