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把梅逊扶着倚靠榻上,自个在沿边坐了,接过小红炖好的汤药,拿调羹滑着热气,一勺一勺喂他吃下。
顺便把晚间事轻描淡写述他听,微笑道:“说与你知晓,可不是让你急的,我只在掂量,到底是冲何人而来?原忖盛昌馆生意红火,或许挡了谁的财路,故意施以颜色,现觉不是。”
“便是冲你我二人来了,若是冲我倒不惧,宫中祭天祀地后,我即随沈尚书出京,他暗卫甚多,定会护得周详;若是因你身份已泄漏,有人欲来杀人灭口,还留此处便是旦昔之危。”
“.......我与你一道南下就是。”梅逊被汤药苦的蹙紧眉宇,说句话都吃力。
舜钰把空碗递给小红,让她退下。
见屋里无人,再拿颗扭丝甜糖给他含了:”忘记你我从肃州进京时,一路颠沛流离麽?你这样子怎受得起那般的罪。我倒想好个法子,明日你与我同去秦府,就留在那里,高门大户中最安妥,另可让秦伯伯开方子替你多调养,我才放心得下。“
”还有桩事需你替我多留意。“舜钰压低声说:“你是知道的,我被谁种了蛊毒,胸前有情花一枚,现绽瓣半数,吃丸药及泡浴抑毒发,不知全开后会怎样,秦伯伯又吞吐不肯明言,我心里懂得,怕是凶多吉少。”
她默了默,继续道:“思前想后,只觉秦砚昭最可疑,他原在徐淮监管水利,走南闯北,得了好些奇物,连绝迹的花溪草都能被他弄来,种个蛊毒也是在所不能之事,你替我盯紧他,或许能窥个蛛丝马迹出来。”
梅逊眼花花的应承,舜钰笑着替他拭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万般劫难已历过,前路更多荆棘,该坚强勇敢才是,这样哭哭啼啼怎成大事。”
“最后一次了。”梅逊虽哽咽在喉,语气却坚定。
舜钰今的遭遇让他顿悟,这个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人,却原来命也似悬钢丝。
他岂能还如往昔般只顾仗她倚护,她亦需他协力度风雨,即便帮不得甚麽,也不该成为她的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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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舜钰携梅逊乘马车进得秦府里。
每逢宫中举行大祭前,官员需在府中闭门不出,自行斋戒三日,是以舜钰先去秦老太爷的翰墨院问安。
那秦老太爷本就是爱才之人,观他已不复初来京时的稚嫩,举止愈发沉稳得体,又晓他是乡试解元,心下十分赞赏,急命秀琴取了宫中赏的六安龙团,开火炖茶来吃。
舜钰便陪着他闲话,不过说些四书五经八股制义,又挑了大理寺办过的奇案来讲,老爷子听得津津有味,一起把茶吃了,这才作揖离开。
穿园过院直奔秦仲书房去,过拱门即见四五丫头立廊上,嘻嘻笑着在看猫狗打架,见得舜钰来了,有慌忙前迎的,也有进房里禀报的,等了稍刻,帘子由内打起,从里头出来位姨娘,隆起个肚儿,舜钰抿抿唇给她作揖,话也未多说,由丫头搀扶着慢慢走了。
舜钰这才进入房内,秦仲正仔细盥洗手上染的草药汁,抬眼恰瞧到她笑的戏谑,嘴里还在认真道恭喜,不由老脸一红。
“淘气。”秦仲用棉巾擦手,自已也忍不住笑了。
丫头端来滚滚的茶,两人边吃边聊,舜钰把她在大理寺历事因绩效勤谨,而被杨衍报吏部取用寺正,却遭驳回,并与大祭后随沈尚书出京历炼等,原原本本讲给他听,听得秦仲脸色阴晴不定。
待舜钰一口气讲完,他哑然无言,心情实难以形容,许久后才问她有何打算。
舜钰站起身,在他脚前撩袍跪下,语气平静极了:“秦伯伯,如今的我已走上一条不归路,是再回不了头,却也不悔。竹杖芒鞋轻胜马,何惧?便是一蓑烟雨任平生,又谁怕!只是有两桩事总放心不下,遂厚着脸皮来求秦伯伯答应。”
”你且旦说无妨,何必生份。“秦仲拈髯深叹一声:”早前就同你讲过,生存自有艰难面,世道难免多诡谲,若有艰难事时只管来寻我,总是要竭尽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舜钰垂眸默了默,才道:”一桩事为梅逊而来,他并非我小厮,乃冯爹爹养在家中的弃儿,自幼与我兄弟相称,感情甚为笃厚,他体虚多病,此次无法随我前行,求秦伯伯替他诊治,并能伴在身边留用。“
秦仲颌首应了:”你初入国子监时,梅逊即是我的长随,做事还算妥贴。“
舜钰磕头道谢,又说:”此次南下历事,听沈尚书提及二三月即归,但万事难保周全,我亦要做下下之策。合欢花药铺子容易购得,那药丸子却难弄,求秦伯伯口传心授,教我制炼法子。“
秦仲起身把她扶起,领至装药材的榆木红漆大柜前,一屉一屉的抽出,将里头的药材悉数取出,留取一些备用,其余皆用牛皮纸包了,鼓鼓囊囊七袋子,一个个指来,朝舜钰道:”这里是鼓、黄龙......红雪莲及人形女体夜交藤,共七种,大多药铺子好得,唯这人形女体夜交藤难寻,倒也莫怕,它每丸用量仅一须,我给你的量足够,若还是缺,可去山中药农家求取,还是能得的。“
又教她每样取量,碾磨成粉后,如何用雨水调匀并混成药丸。
讲得不可谓不尽心,舜钰细听并谨记,再由秦仲手把手教授,终制炼出一丸来。
不知不觉流走两个时辰,日已当午。
舜钰长舒口气,遂又沉吟道:”秦伯伯还是不愿意告诉我,那情花若是全开会怎样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