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琳渼扫了眼那长长的名册,对杨廷麟道:“杨阁老,上表自愿交税的人有……啊,不,你就说有多少人没上表吧。”
杨廷麟忙道:“回皇上,朝中七成的官员都在这上面了。没上表的只有不足三成。”
到底如黄景昉那般对抗税之事“有理想有抱负”的朝臣还是有一些的,另有不少脑子暂时还没转过弯的或是动作迟缓的人。
对此朱琳渼倒也不意外,毕竟七成已经足够了。
他将一张名单递给杨廷麟,“这是我拟的商部属员,你看看上面的人是否有没自请纳粮的。”
杨廷麟恭敬接过来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商部左侍郎,陈确。商部右侍郎,朱之瑜。商部郎中……
从三品侍郎一直到九品的检库大使都列出了人选,一共八十九名。
他哪里记得清数百自请纳粮的朝臣,无奈讨回上表官员的名册一一对照,最终发现皇帝选的商部属员只有两人未在其中。
朱琳渼遂将那两人名字勾去,吩咐杨廷麟道:“明日在午门外张榜公布商部属员名单。啊,一天只公布二十五人。对了,记得在旁边另张榜称赞他们主动纳粮之事。”
杨廷麟虽不清楚为何不全部公示出来,但皇上怎么交代自己就怎么做,当下揖道:“臣,遵旨。”
“还有,这个黄景昉近来上蹿下跳,把他调去做太常寺卿吧。吏部右侍郎由曾剑暂任。”
杨廷麟先应了声,“臣遵旨。”而后又有些迟疑道,“陛下,骤然贬谪重臣,若没个由头,恐怕……”
太常寺卿虽然也是三品,但只是个管祭祀之类的冷衙门,从大权在握的吏部调到这里,已是贬了不止一级。
朱琳渼冷声道:“近来吏部事务极为繁忙,黄大人年事已高,不堪辛劳。”
堂堂大明天子,贬一两个朝臣还要在这啰嗦!
杨廷麟缩了缩脖子,忙道:“臣,明白了。”
次日虽无朝会,但午门外却是极为热闹。
一共二十五人,或升迁,或补缺,赫然成为新设商部的大员。而十步之外便是内阁赞扬他们自请纳粮的揭帖。
此时便是头猪也该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了。
除了少数抗税死硬派,昨日还未上表的官员都匆忙赶回家写奏疏去了。
到下午,随着黄景昉黄大人因身体不适,被调去太常寺的消息又在南京官场中传开,顿时,死硬派开始人心惶惶。
他们先前是仗着绝大多数人都不愿纳税的势头,才敢和皇帝“正面交锋”。此时眼看才几天工夫便大势已去,连吏部右侍郎这样的重臣被贬都没人出声声援,他们哪儿还敢继续刚下去?
不就是一年几百两银子吗?老子又不是交不起!
当下,前几日与黄景昉密议抗税的那些人也都提笔上书,大言依律纳税利国利民,自己坚决支持朝廷决定。
又一日后,午门外又公布了二十五名新晋商部大员的名单。
第三天,又是二十五名……
朝臣们眼瞅着实缺一天天减少,心里皆是大急。
“李大人,你说为何是这些人得以高升?”
“这下官也不清楚啊,或是他们自请纳粮的态度更诚恳?”
“那我们再次上表?”
“只有试试了……”
大部分朝臣此时的目光都集中在纳粮之上,陷入了思维定式,却没想到商部这些职位乃是朱琳渼按官员能力分配下去的。当然,你若是继续抗税,这大好前程可就要换给别人了。
这股自愿纳税的风潮很快向南直隶以外的地区蔓延。浙江、广西、福京等地的官员们也开始加入“抢湖南实缺”的行动中,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些地方官升迁湖南。
随着时间推移,“争抢”进入白热化,有头脑灵活的人开始自请取消免税额度,愿将名下所有产业都依律纳税。
这些人很快上了“表彰榜”,其中一部分如愿获得晋升或是补了缺。
其他人立刻有样学样,每天全国各地的奏疏塞得文渊阁连转身都非常困难,一些内阁属员不得不搬到走廊上办公……
很快,湖南的实缺已派出了一百有余,吏部依照朱琳渼吩咐,开始改为每天公布十个名额。
同时,内阁临时增加了一次全国性的官员考核,由新晋吏部右侍郎曾剑全权负责。
吏部的考核官刚走过了几个州府,便有人传出消息,没有上表自请纳粮的人,所获考评评语可都不怎样。
虽然没人明说这二者之间有联系,但谁愿意冒这个风险?写封奏疏又不费什么力气。
至北伐前夕,绝大多数的官员均已表态愿意交税了,其中至少有一半连那几百上千亩的免税额度都不要了。
朱琳渼听完杨廷麟汇报的各地请纳粮的情况,不禁满意点头,前后才二十来天工夫,便由“众志成城”地抗税变为争先恐后地交税。
他又将一份名单交给杨廷麟,“这些是此次带头抗税之人。只待北伐既成,便将他们逐批贬黜,待参。”
杨廷麟看了眼名单,当下便是一震,足足一百四十多人!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不久后朝堂上那片腥风血雨,忙恭敬应道:“臣,领旨。”心中却暗自庆幸,好在此番最终选择站在了天子一边,否则这纸上恐怕就要出现自己的名字了。
就在南京城中为士绅纳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北伐的各项准备工作却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丹徒以北的江面上,一座浮桥横跨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