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程府之后,袁天罡这才悄然松了口气,走出程府,低头不着痕迹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只已然略有些枯黄的手,苦笑半晌。
站了片刻,便见远处此时一个十几岁的道童赶着牛车走了过来,摇摇的朝着他稽首施礼,随即将已然有些颤巍的袁天罡扶上了马车。
“师父,去那?”
这时候袁天罡转头又看了那府邸一眼:“回观里吧。”
处暑过后,天气渐渐的也开始清凉起来,大雨降下的时候,乍暖还寒,雨水被热力蒸腾着,不过半日功夫,便将长安城整个的笼罩起来,忽而秋风吹过,将带着丝丝寒意的水汽灌入车内,渗近衣服里,叫袁天罡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延清水河一直北行的时候,一只略微有些枯黄的手颤抖着撩开牛车的布帘,紧接着那张略微有了些沧桑的脸,朝着那河里看了看。
在这样的雨天里,河边的景致总是唯美的,特别是春秋两季,雨水并不很浓的时候,人间四月芳菲尽,雨水击打在嫩叶上,将它洗刷的干干净净,那时候的雨,是在迎新。
而秋雨微冷,此时的雨总喜欢黏连在已经有些枯黄、却未掉落的叶子上,将叶子恨恨的朝地上揪着,于秋风的帮扶下,将它恨恨的灌在水中,随着并不湍急的河水,遥遥远逝,这时候的雨,是在送别。
“师父。”
“嗯?”
“您跟程二爷都说了些什么?”这时候道童已经穿上了蓑衣,于风雨之中笑着转过身来,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袁天罡,发现他有些地方好像不一样了。
“没什么。”袁天罡淡淡的说了句,随即又笑道:“为什么叫他二爷?”
“现在长安城里都这么叫啊……”道童笑了笑“师父您不知道,程二……程二郎那水调歌头的新词儿,如今长安到处都再传唱呢,加上前些日子他在朝堂上说的提的建学的国策,对了,还有听程府管家说,昨夜……如今风头可胜呢……”
道童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听得不是很真切了,加上雨水敲击车棚的噪音,叫他心里更是略微有些烦躁。
似是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本书,那是一则手拓本,样式古朴,线缝的封皮已经略微的有些泛黄了,看看名字,叫做《推背图》。
及是珍惜的翻开看了看,用手轻抚,感觉着那浓黑的已经与纸张融为一体的字迹,欣慰的笑了笑,那笑容很慈祥。
“一生所学,尽覆于此,甚至为了它,不惜……呵,可如今……没用了啊。”
袁天罡最近一直在想这些事儿,一部书,两个人,用尽了毕生所学,可如今呢?如今,这倾注了自己多年心血的一部书,似乎完全没用了啊……
“师父方才说什么?徒儿没听清。”
“没事儿……对了,你方才说什么结拜?”
“徒儿说,几个小公爷在一起结拜了,十几个呢。”
“哦。”
“师父,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好相处么?”
“以前不是见过么?”
“是见过啊,可那是以前啊……”措辞了一阵,道童笑了笑,“以前他没这么厉害么,长安都在传他的事儿,听着听着难免就觉得……觉得高山仰止,以前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模糊了。”
“高山仰止?呵,都成什么了。”撇了一眼自己弟子,随后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一个滑头罢了,或许,只是比常人见识多了些,未必有多聪明……”
小徒弟想了想,忽的停下了牛车,转头望向自家师父,皱眉思索了一阵,随后抿嘴道:“半年前,徒儿替程二郎看过相……”
袁天罡点了点头,随即不着痕迹的遮住那本书的名目,笑问道:“如何?”
“额上伏犀贯玉枕,辅角又成就。从今十年,后必富贵,为圣朝良佐。右辅角起,兼复明净,当为良将,虽有名望,亦不盛也。”说着抿了抿嘴角:“不如程公爷显赫……”
“不错……”袁天罡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童未曾看出来这笑容的含义,只觉这是在夸奖自己,嘻嘻笑了笑,转身又驱赶着牛车朝远处去了。
这时候牛车上了石桥,袁天罡重新掀开了车帘,于桥上眺望,直至视野被雾气完全挡住的时候,才叹了口气,“可终究是错了啊……”
低头轻轻抚摸了那本书,
那相是错的,但他原来是对的,书也是错的,至于他原来对不对……他问过,但他不说,想来,应该也是错的吧。
“即是错的,留你何用……”说着,猛地将它朝车外扔了出去。
“哗啦……”
书页被下落的气流肆意翻弄,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随后于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打着旋便落在了水中,旋即,本来干燥的书页便被河水侵湿了,顺着水流未走多远,便就悠悠的沉入了河底,再也看不见了……
……
……
程处亮在屋里坐了很久,直到过了很久,他才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那张字帖,心中仍自震撼不止……
“君来何来?君往何往?”
这时候脚步声响了起来,程处亮猛地转头望去,却见边上程处默不知已经站了多久,此时的他,正皱眉打量着那张字帖。
程处亮将字帖收起,随后将他揣进怀里扭头问道:“咋了?啥事?”
程处默撇了撇嘴角,似是很不屑对方这番动作,旋即坐了下来,看着程处亮很严肃地道。
“有事找你。”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程处亮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