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台的抽屉半合着,扁鹊看了眼夹层,就着清冷月光,能看见里面躺着一方已经微微泛黄的帕子。
流云纹,宫中用这种纹路的蜀绣帕子,只有他一个人。
蔡文姬怎么会有这帕子?
他从没有见她用过。
扁鹊愣愣看着那方帕子,记忆倒退到几年前。
那时他接蔡文姬入宫,才八岁的她在马车上哭的稀里哗啦,他递给她擦眼泪鼻涕的帕子。
后来她还要把那粘哒哒,湿漉漉的帕子还回来,在他的眼神下又默默缩回了手。
当时他是叫她把丢了,他也以为这帕子早就被她丢了,没想到,她竟然留了这么多年。
心上像是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涟漪一圈一圈荡起,莫名怪异的情愫一发不可收拾,他的心平生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分外柔软。
……
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大约是秋末的最后一场雨,这场雨过后,怕是要入冬了。
陌生空旷的绾秋殿,灯烛通明如白昼,言欢像被折断双翅,囚禁在华丽牢笼里的鸟。
掌事姑姑冲一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关窗,小宫女才走到窗边,言欢就开口了。
“别关,我就看看雨。”
小宫女为难的看向掌事姑姑,姑姑柔声开口。
“天气凉,风卷着雨水直往姑娘身上扑,若是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言欢回头冷冷淡淡看了她一眼,“我是医女,会不会生病,我不知道么?”
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这小姑娘看着年纪小,可周身的冷冽气度,不逊太医院院士扁鹊。
她都这样说了,掌事姑姑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吩咐小宫女去备着热姜汤。
梅雨时节已经过了,这场秋雨最多再下半个时辰,睡觉之前就会停,风雨虽凉意瑟瑟,可还没有冬的凛冽。
又是一年冬。
她托腮愣愣发呆,掌事姑姑陪着她发呆,灯烛燃了一半,她还没有要就寝的意思。
“姑娘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还要早起学规矩,睡迟了明日可起不来了。”
言欢从神游之中回过神来,“学规矩?我在太医院已经学过规矩了,明日我还要回太医院做事呢!”
掌事姑姑温和一笑,“姑娘从前学的是下人们的规矩,以后要学的是后宫主子的规矩,是不一样的。”
后宫主子,谁稀罕似的。
“从明日起,姑娘就不必回太医院做粗活了,会有教习嬷嬷来教姑娘规矩。”
言欢冷嗤一声,眉眼间满是不屑的鄙夷,“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是。”
掌事姑姑唤人搬进来浴桶,“姑娘早些就寝,明日好好学,宫中的教习嬷嬷素来严厉。”
言欢看见搭在屏风上的一方雪色帕子,想起了扁鹊。
他也惯来爱用雪色帕子,只是他的帕子上有流云纹,在光亮下能看见似乎在流动着的云朵。
八岁那年他递给她的帕子,她留了五年,现如今也算还给了他。
很多事情,从始到终,都只是她一人上了心,如帕子,如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