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然只是看着孙氏,也不说话。
房间里因为温着茶,浅浅的药味弥漫,案上的观音眉小如月,眼似双星。
“南儿的事,你可怪我?”良久,崔浩然才又开口。
崔向南是孙氏的亲骨肉。
孙氏朝观音案作揖,“南儿有自己的造化,有自己的机缘。”
既是机缘,何来怪罪?
崔浩然从来就不信鬼神,不过,看到孙氏作揖,这一刻,他突然也虔诚了起来。崔家的覆灭,就像是楼之倾塌一般,崔浩然可以预见,却无力改变那样的结局。
他看向观音像,心里暗自问道,观音大士,我该怎么办?
观音眉目悲悯至极,崔浩然满眼尽是凄凉。
都道观音大士大慈大悲、救人苦难,可是却没能给崔浩然想要的答案。
崔浩然收回自己的目光,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依旧有些泛苦的药茶,却让他品出了一股子甘甜。
他以为,他讨厌孙氏,没想到,兜兜转转浮华看过,只旧人处好。
烛光跳动,炭火暖暖,这一刻,崔浩然觉得自己心,如明镜一般透彻,一眼能看见最深最重的欲|望和悸|动。
顾氏跋扈成那样,他也未曾恼过,本是无爱只有利用,何生怒气。而孙氏,只是一点冷淡就让他反感、震怒,甚至连她生的孩子也不喜。
原来啊,那个桃花树下,冲他含羞一笑的少女已然被他放在了心上。
他求娶,是为了前程,何尝又不是为了那一瞬的心动。至于再后来,执意接她回相府,有良心不安,也因不愿失去此生所爱。
只可惜,功名利禄迷人眼,韶华易逝华发生。佳人依旧在,红颜不复。
崔浩然握住孙氏的手,“雅儿,若不是嫁予我,你这一生相夫教子,定是恬淡满足。”
绝不是现在这般,一盏孤灯,燃尽华年。
到底,是他负了她啊。
孙氏微微一愣,这是嫁进相府以来,崔浩然第一次叫她的闺名。
“佛言三生,你我既有羁绊,注定是逃不开的。”
她是怨过、气过,不过几十年过去了,那些怨恨连同****,都已经被风吹得干干净净了。
“我幼时寒窗,少取功名,不求光宗耀祖,只求改善门庭。哪知一朝及第,拜为天子门生。我不再满足于年少时小小的梦想,我想立于朝堂之上大展宏图,为一世贤臣留名青史。
再后来,先帝驾崩,朝堂不稳,我手上的权利更大了一点,原来的生活也不足以满足我的野心,我想让崔家更进一步。
几番寒暑几番争弃,未曾想,最后竟走到如斯地步……”
孙氏抿唇,不光她老了,崔浩然也老了,早已不复曾经的俊逸,不复年少时轻狂和张扬。
“春花无限红,只引路人折。老爷,你我都是凡人。”既是凡人,抵不住诱惑也是自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命里有推不掉,命里无莫强求。”孙氏定定的看着崔浩然,淡淡道,“但是,老爷,你依然是你,崔家还是崔家,与往昔相比,逝去的只是容颜。”
崔浩然忽然笑了,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原本执着于心中的不甘和愤怒,都瞬间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