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那个历史中的年代,似乎离刘协越来越远,现在一切,都朝着不可知的方向,如同一匹脱缰的骏马,奔腾到每个人都看不到的位置。
初夏的洛水两岸,满眼都是莽莽苍苍的绿。
洛水通常指的是洛阳旁边的洛河,发源于华山南麓,在崤山、熊耳山之间广纳百川,在洛阳腹地左携涧水,右带伊河,东出平原,北入黄河。洛水潺潺,流着磅礴气势,也流着恬静婉约。周公制礼作乐大功告成后,曾率群臣在洛水边摆曲水之宴。他让群臣沿水边席地而坐,将叫做觞的木质酒具放入水中,任其漂浮。觞在何处羁绊打旋,离此处最近的人就要饮酒一杯。据说,“滥觞”一词就源于此。
洛阳因在洛水之北称洛阳,洛水肇造了洛阳。夏都斟鄩、偃师商城、周王城、汉城,每一寸堤岸,都在讲述洛水的神话,还有洛神的传说,原是伏羲氏的女儿,因迷恋洛河两岸的美丽景色,降临人间,来到洛河岸边,引起各个阶层的争相传诵。
在洛水两侧,修建着两道鸿沟,巍巍娥娥,大有气象,鸿沟宽三丈高三丈,比寻常城堡的城墙还要坚固雄峻,堤岸林木夹持,绿树参天,每隔三里便有一道引水支渠伸向东西两岸的原野;东岸大堤却是一条再拓宽六丈的南北官道,道边三层白杨遮天蔽日,傍着鸿沟官道一直伸向了远处的无垠平川,透过护道白杨,鸿沟的滚滚碧波在明亮的阳光下便如一面面铜镜闪烁。
车马路人行于道中,白杨林遮天蔽日,清风吹拂,流水滔滔,便是感喟不绝。
越过鸿沟,就是如今洛阳的城池。
一个超然绝伦的洛阳城,正散发着绝世大城的气息。这在曾经的历史上,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如今天下,已经安稳大半。汉帝刘协,年少有为,所谓的盛极必衰,衰极必盛,所有人都在想象这,这么一个皇帝,会不会将汉室的基业,再次推向一个新的高峰,将汉室的基业,再次延伸百余年。
这,就是一个人的力量。无论是士族还是百姓,此时,都在刘协身上看到了希望。
洛阳城内,一个朴实无华的府宅。
在寝房躺着的,是如今的大汉太仆赵歧,他的生命即将结束,风烛残年的岁月,早在他面上留下无数的痕迹。赵歧在不算短的一生中倍极坎坷,家破人亡,更名潜逃,而最后终于时来运转。当他缠绵病榻时日无多时,他已是朝廷重官,九卿之一。
赵岐,初名嘉,字邠卿、台卿。京兆长陵人,任并州刺史,因“党锢之祸”被免职。后任议郎、太常等职。如今已经九十四岁。这样的年岁,在汉朝几乎可以说是十分罕见。
他与张衡、刘褒、蔡邕齐名,曾撰有一书,此人说实话,名不经传,哪怕做了高职,也浑然没有被刘协记在心里。
就要这么去了吗?
赵岐昏黄的眼睛里,有些留恋。一个人,只有到临死的时候,才会发现有那么多的不舍,尤其是,年纪越大,不舍的东西越多,那些子嗣,都可还好,老仆如何了?就连院内的几只母鸡,都在他的盘算与不舍的范围之内。
远处,慢慢走来一个老人,正是蔡邕。
赵岐笑了笑,他口齿不清的指着蔡邕:“老家伙!”
蔡邕小了他二十余岁,如今却被冠上老家伙的称谓,不禁笑出声来。
“一切都还好?”赵岐问道。
“好!”
“那几位如何?”
“都还不错,硬朗着那!”蔡邕知道赵岐问的是几位老友。
“可惜啊,老夫要先去了!等不及了!”赵岐摇摇头,挣扎的想要起来,最后还是没有得逞,只得无奈的晃了晃干瘦的身躯:“想不到,最后你也会来看我!”
蔡邕拍了拍赵岐的手臂。
“父凭女贵啊!”赵岐感叹了一声,谁会想到,这个蔡邕竟然能到后半生时来运转,想不到啊想不到。
“陛下,还是那般?”等了一会,赵岐突然转开话题。
“还是那般!”蔡邕想了一下回答道。
“唉!”赵岐叹息了一声。
汉帝刘协,虽然在外领兵打仗,风光无限,他哪里知道自己这些大臣的烦恼。
在以往的时候,皇家的许多事情,都是有自己的章程的。整个王朝,无论是皇帝还是官吏,都必须严格的遵循着儒家的礼法。太上师臣,其次友臣。皇帝既已成为天下的共主,他的举动言行无不被天下人民所眺望并且随即成为国家的准则,而官吏的分布也就自然而然以皇帝为中心。王朝的文官序列最高为三公。即司徒、司空、太尉。分掌国家的行政经济以及军事。其次即九卿,即太常、太仆、大司农、大鸿胪、卫尉、廷尉、少府、宗正、光禄勋。
以往的时候,历朝历代,都是安规守矩,没有一丝差池,但是到了如今的汉帝刘协执政,除了开始时候还有些拘谨,以后的行为,越来越离谱。在洛阳,刘协之下的官吏体系,九卿在狭义上只是围绕皇帝形成的私人服务团体,许多百姓,甚至把侍中形容成皇帝端尿盆的下人。虽然以前的时候,皇帝主巡的时候照例由九卿中主掌车马仪仗的太仆亲自执鞭驾辔,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形式。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的刘协,一心只要出征,所有的事情,都交待给法正、陈群、荀攸等人几个人负责,处理政事几乎找不到皇帝的身影。
这让一生都沉积在官吏制度中的赵岐十分不适应。
蔡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