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合上,沈青靠着墙脊深深地吁了口气,快步走到廊下。紫藤花挂了半壁,月光透着清凉的冷意。夜风簌簌,吹落斑斑点点的光影,拂散了她心头的郁燥。
何教授站在窗台边上,目光扫到了沈青。他正准备抬脚过去,身后忽然有人招呼他:“何教授怎么到这儿来了?蚊子厉害得很。”
何教授转过头,没认出消化内科副主任孙茂才的身份,只隐约记得是仁安医院的医生。他含混地应了一句:“这儿空气不错,随便走走。”
孙茂才想打听基金项目评选的事情,并没有打个招呼就走人。何教授再抬起眼睛,沈青已经离开了廊下,迎着一群客人往灵堂走。
雷震东的朋友七七八八的来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到的是沈青在仁安医院同批进医院的医生。正是承上启下的中坚力量,众人一直忙到彩云追云才凑齐了一并前来上香。
心内科的陆西朝沈青点点头,替妻子道歉:“筱雅现在不太方便,让我劝你节哀顺变,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筱雅在高危产科,成天忙得人仰马翻,抽不出身过来很正常。沈青胡乱地点头,一一回过礼。众人围着劝了她几句,渐渐都找不到话说,三三两两出了灵堂,只剩下来仁安医院消化科进修的女医生骆丹。比起其他人,她跟沈青反而更熟悉些,索性蹲在灵堂前,陪着沈青一块儿烧纸钱。
骆丹引着沈青说了些科里头日常的习惯,又提起自己老家办丧事的规矩,努力不让沈青再哭下去。沈青有时接腔有时不说话,倒是没再掉眼泪。先前哭得太厉害了,她的眼泪像是干涸了一般。她只木然地朝火盆中不停地丢下纸钱,似乎这样真能送到地底下给老人花费。
一篓子金元宝烧完了,她又去拿裁剪好的印子钱,一小叠一小叠地放进火盆当中。骆丹在边上看着,突然叫了句“小心”,手捞了上去。原来是雷母给让沈青戴着的那个香包从口袋里滑了出来,差点儿掉进火盆里头。
骆丹看着手上的香包,先是想庆幸自己手快,那点儿舒缓的笑意还没走出颊肌,就硬生生地又收回到唇角:“沈主任,这是哪儿来的?”
沈青“嗯”了一声表示疑惑,含混不清道:“别人送的,说是镇宅挡煞保平安。”
骆丹哑然失笑,取出了香袋中的符纸,眉头皱的愈发紧:“什么人送的?这该不会是病人家属吧。沈主任,你还是留个心眼,虽然说咱们不信这些,可总归不好。”
沈青心中一动,追问了一句:“怎么讲?”
骆丹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小时候,我爷爷专门给人画符看相跳大神。我也算是家学渊源,多少懂点儿这些门道。这种符咒是压小人的,觉得小人妨碍了自己,就放在小人身上,压制住对方。嗐,全是鬼扯淡,我爷爷自己都说是混口饭吃。真要相信这些,干嘛还来医院看医生啊,你画符治病不就行了。真当祝由十三科有那么简单啊。”
沈青的手紧紧攥着,因为指甲太短,掌心虽然刺痛却没有破皮。她的情绪也掩盖在这一层皮下,诚心实意地向骆丹道谢:“幸亏有你。”
骆丹还想说什么,那边护士长已经招呼她过去一块儿吃斋饭。她只能含混地安慰了一句:“这都是胡说八道。再有什么,也有对策,正气内存邪不可干。”
灵堂里重新恢复寂静,火盆中纸钱簌簌发抖,摇曳而上的灰烟也跟着歪七扭八起来。沈青捏着香包上的系带,香包在火盆上方摇摇欲坠。“吱嘎”一声,房门响了,雷母款款而出。她的视线扫过灵堂前方时,看见儿媳妇脸上浮现出古怪的表情。她的视网膜上倒映出沈青纤长的手指,一松,香包轻飘飘地落下,被火苗卷噬。
雷母大吃一惊:“你干什么啊?”
沈青平静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家人,声音轻轻的:“妈,这是什么符咒?”
雷母被当场戳穿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语气恨恨:“你心里没数吗?这什么命硬成这样,克死了父母又克死孩子,现在你外婆也被克死了。你自己不想办法压一压,还要我白费心思。”
堂屋的门开着,夜风穿堂而入,纸钱打起了飞旋,带着焦黑的灰烬。沈青眼前有一阵黑朦,太阳穴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然而翻涌的气血被她强行压下了。黑暗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的,不带半点儿情绪起伏:“那么请问妈,你是怎样克死你的父母公婆的?”
雷母勃然大怒,嗓门也下意识地拔高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雷震东过来喊妻子和母亲吃饭,看了眼站在门外廊下的何教授,只匆匆点了点头。
沈青看了眼丈夫,侧过头小声向雷母:“妈,你可千万得长命百命,最好活成.人瑞,否则子子孙孙可当不起克死你的罪名。”
她的胸口一阵压榨性疼痛,沈青知道这是心肌一过性缺血症状。她不得不握紧了手,挣扎着从火盆边站起来。
雷震东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妻子,埋怨了一句:“让你在房里头歇着,你非不听。”
沈青心中一片荒芜。明明靠着雷震东的胸膛,却依然感觉不到实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没事,我没事。”
雷震东探寻地望向母亲,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僵滞:“妈,你们说什么呢?”
雷母脸色铁青,语气冷淡:“在说你爸爸为了沈青家的事情,急得浑身不舒服,要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