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床老爷子的家属原本就怀疑输血出现了问题。今天一早,他不知道怎么就看到了谈落落在某个著名医学网站上发的帖子。即使小姑娘隐去了患者的真实信息,但整个诊疗过程只要是经历过此事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哪有不火冒三丈的道理。
护士长恨铁不成钢。直到科里头开会宣布这件事的处罚决定,她还忍不住点谈落落的额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驽呢?”
韩教授面罩寒霜,难得拍了桌子:“好了!说个孩子有什么用?你们这些老师呢?事情是怎么搞出来的,你们自己心里头没数?我已经跟医务处通过气了,这件事,所有经手的人全部扣除一个月工资。今年的先进一律不考虑。记住这个教训,多少人都是毁在麻痹大意上的。我是科主任,我没把科里管好,我也负连带责任。”
一整间办公室的人全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护士长红了眼睛:“我不是舍不得一个月工资,我也不是诉苦。可为什么会出错啊?对,是我们没有严格执行操作流程。可教授您看看外头,我们有多少住院病人?忙不是出错的理由,可忙能增大出错的概率!走流程要时间是不是?这么多人,早上光挂水,治疗班就能直接忙到中午。我们总共多少护士?我们每天来多少病人?实习护士也要带教老师看着才能操作啊!科里头挤成什么样了?抬进来这么多病床,挤得连中午打个盹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旁边的主管护师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别难过。护士长的委屈找到了出口,索性哭出了声。
韩教授有些尴尬,不晓得该怎么劝女同志,只能徒劳地安慰:“大家的难处我都理解。”
大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护工探进头来问:“韩教授,您想撤办公室改病房的事情,后勤的张主任问定下来没有。”
“改什么改!”护士长的怒气一下子膨胀开来,大声吼道,“是不是还没都累死不算完啊,非得累死了才干净!”
韩教授摆摆手,示意被吓到了的工勤师傅:“没事,就把东西搬出来。”
护士长立刻瞪大了眼,扯下了护士帽掼在桌上:“再加床的话,这护士长我不当了,谁乐意谁当去!”
“哎,你这脾气怎么还这么急,你听我说完。”韩教授被当众将了一军又不能发火,只能继续吩咐工勤师傅,“然后搬架子床进来,办公室跟杂物间分别是男女值班宿舍,中午给你们地方睡觉。”
护士长被噎到了,打起嗝来差点儿止不住,却还是嘟囔了一句:“说的好像谁有空睡觉似的。”
沈青悄无声息地出了办公室的门。胃镜室主任的心绞痛迟迟没有缓解的意思,心内科已经结合生化检测报告考虑是心梗了,要收他住院。一个萝卜一个坑,胃镜室撑到了下午实在扛不住了,只得打电话过来求援。
今晚是沈青的二线夜班。按照科里头的排班习惯,她下午休息。因为胃镜只能由主治以上职称的医生单独操作,二线班不忙的时候能够有觉睡。算来算去,科里头唯一能够出去支援的人手只有沈青。
拐角的配药室里头,谈落落正哭着跟老师说对不起,全是她的错,都怪她不好。她摸着眼泪看到了沈青,立刻冲上来道歉,是她害了老师们,都是她没脑子。
沈青没办法接受谈落落的道歉。这个小姑娘是《皇帝的新装》里头唯一说了真话的小孩。她在为什么道歉?难道是她造成了输血事故吗?沈青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一句:“别哭了,以后小心点。”
小心点什么?是小心别犯错还是犯了错以后要小心隐瞒?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
沈青逃一样地离开了病区,她害怕谈落落问她的时候,她会无言以对。她总是头痛病人对医生的不信任,可是她和她的同行们真的什么时候都值得信任吗?他们真的不会隐瞒,不会欺骗病人吗?这样的他们,又怎么能够要求病人毫无保留的信任?
楼梯里只有她的脚步声,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