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泰真干脆辞别王愈,转向城西,说既然大司马行将归洛,那我便前去迎候吧——希望能够第一时间见到裴该,探查明白他真实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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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甄随坐镇西门,还在等着尚书省派人来跟他接洽呢,且命小校:“若朝廷遣人来,三品以下,我皆不见,三品以上,再来报我。”谁成想坐等许久,竟然没一个人过来打招呼,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甄随不禁大怒,顾左右说:“大都督戒我不得妄杀,然似这般颟……颟什么的官吏,杀了也不算妄吧?”
本是发泄胸中怒气,谁想一转头,却愕然瞥见裴熊两道恶狠狠的目光。甄随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便道:“且候大都督来,必也要杀他几个,到时候请命,由老爷动手!”随即站起身来,朝裴熊招手:“来来,左右无事,我二人且再对战数百个回合,松散一下筋骨吧。”
裴熊撇嘴道:“角抵汝不是我对手,马步长兵我不如汝,再战也是如此,多战何益啊?”甄随大怒,一迈步便冲到裴熊面前,伸手按住了对方的肩膀:“汝敢小觑老爷么?!”
裴熊肩膀略略一沉,随即拧腰发力,右手一揪甄随的勒甲丝绦,又再一个过肩摔……甄随偌大的身躯倒撞出去,好在他也熟能生巧了,及时空中转身,又是稳稳落地,没有更出丑。
裴熊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右手,随即抬眼对甄随说:“甄将军贵躯越发沉重了,说不定再多吃几百斛粮,便不能赢,我也摔汝不动了……”
在长安时,甄随就曾多次找上门去,要跟裴熊较量,裴熊对此却兴趣寥寥,实在推拒不过了,才肯勉强应允一回。二人初比角抵之技,虽然甄随膂力无双,也擅长肉搏战,偏偏草原上的角抵之术别有奥妙,裴熊自小习练,无比娴熟,使得甄随屡战屡败,且百般觅不得破解之法。
有亲信劝告甄随:“人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将军又何必以己之短,搏人之长呢?难道异日有人来找将军比作文章,将军也肯应他么?”
甄随深觉此言有理,因而下回再去找裴熊,就不比角抵了,建议较兵刃。二人于步下使长短兵器相搏,甄随仗着力气大,十回里能胜七回;但若在马上,裴熊精擅骑术,非甄随可比,又能把胜率扳回到五五开。
至于此番驻军洛阳西门,闲得无聊——具体如何掌控都畿,甄随都撇给裴诜和王贡去负责了,自己原本单等尚书来打话,偏偏没人敢来——甄随便建议再比兵刃,裴熊不允,说还不如比角抵……于是最终二人各退一步,便在城外围起箭场来,立垛比射。
箭垛在百步之内,裴熊百发百中,甄随却只能十发九中罢了;待将箭垛摆至百步之外,随着距离的增加,裴熊的命中率却比甄随下降得要快很多。原因就在于裴熊掼骑射,其弓较软,不便及远;而甄随手把长大的步弓,越是远射,反倒越能发挥威力。
试了三日,各有胜负,围观将士甚至于纷纷压注赌戏。这是因为五校既崩,羯贼复退,中军往追,洛阳内外还真没有什么关西军的敌手,在将士们想来,我等只是在此扎营候大司马来而已,难得可以放松,又何乐而不为啊?
三日之后,裴该终于抵达了洛阳郊外。
裴嶷等唯恐夜长梦多,反复催促裴该疾行,因此裴该最终撇下大队,独与文朗所率警卫营中七百骑,并罗尧所率骑兵营三千骑,打马疾驰,先期赶到了洛阳城下。
从行者,尚有裴嶷——裴文冀年届五旬,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裴该原本请他坐镇中军的,他却以洛阳情势晦暗不明,必须及时筹措为由,偏要跟随,裴该也不好拦阻。乃使陶侃将中军,徐徐跟来。
裴嶷暗中劝告裴该:“陶士行尚犹疑,使其独将中军,若有参差,如何处啊?不如携之同行。”裴该却道:“我已不命陶君留居长安,若再不使将中军,而要带在身边,须臾不离,则疑忌之意太过明显。叔父,我若疑人,又如何能使人忠于我哪?”
等到抵达洛阳近郊,甄随便与裴诜、王贡、裴熊等前来迎接。裴该下了马,与诸人见礼,随即将手中马鞭一挥,呵斥将兵四散歇息,自己独与诸人密谈。
首先,自然是再详细询问一番裴丕之死的经过,以及尚书省和天子对此事的应对。裴诜代表作答,基本内容与第一封书信无异,而至于第二封信上提到的王贡唆使裴丕去夺五校,并且主动冲入营中等事,则自然隐去——因为王贡就在边上啊。
裴该面无表情地听着,也不置可否,随即又问了问甄随入洛后的举措,甄随备悉答了,裴该注目裴熊,裴熊微微颔首。于是裴该拍拍甄随的肩膀:“做得不错。”然后高举起右手来,呼喝一声:“整列,随我入城去谒天子!”
裴该策马而前,裴嶷则还坐在地上。他连日奔波,几乎马不解鞍,跑得是浑身酸软,上气不接下气,因而在裴该问话的时候,老头儿实在支撑不住了,只得告罪,侧向箕坐暂歇。此刻见裴该已去,他便伸手:“扶我起来。”
裴诜欲待上前搀扶,却被裴嶷用目光制止了。随即裴嶷双目一轮,望向王贡,王子赐不禁微微苦笑,急趋上前,弯腰去搀扶裴嶷。
双方肢体接触的时候,裴嶷就压低声音问他:“子赐,难道汝想做贾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