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与祖逖围绕着荥阳城东北方向要隘的厘城,展开了惊心动魄的长时间厮杀。
厘城既然名之为城,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堡垒,究其前身,乃是刘邦为御项羽而建甬道的一个重要节点,其后废弃,但每逢中原战乱,都会被重新修缮乃至增筑。逮至晋朝,诸王造乱,所围绕的两大战略核心就是洛阳和邺城,自然作为洛阳东方屏障的荥阳也因而多次成为主战场,厘城遂继续加筑,此时规模,已经不亚于一个远郡小县了,至于防御力,则数倍不止。
石勒用张敬之谋,迭出奇兵,或者佯攻荥阳而实取厘城,或者诱引祖逖来攻陇城,趁机包围厘城。双方多次在厘城附近投入超过万数的兵马,杀得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但终究祖逖的战略目的,是使羯军不得轻进,要在厘城下逐渐消磨敌方的士气,其与石勒拼尽全力想要突破厘城,在决心上多少有所逊色。因而激战十数日后,赵军终于清除了厘城的外围工事,进迫城下,甚至于一日之内,两次破壁,却都被张平以人命相拼,硬生生给堵了回来。
守备厘城的张平所部,尚有三千多人,虽然疲惫,却粮秣不缺、箭矢丰足,士气也颇高昂。倘若继续死守,不惜拼光最后一名士卒,是起码能够再护守十日左右的。然而祖逖却不打算再守了。
前岁于河内对战,祖逖对于石勒的统驭之能、谋划之才,就不得不报以极高评价,他甚至偶尔会觉得,倘若双方处于绝对相等的条件下,自己很可能不是那羯贼的对手,苦战之后,终将丧败——当然石勒也不可能轻松获胜就是了。若非裴该的建军思想给了祖逖一定启发,使兵更精,且本身战于河内,己方的运补线路又远远短过敌手,或许胜算渺茫啊。
若然当初北伐之时,依靠当时的兵质、兵力,且当面不是刘粲,而是石勒,或许连收复洛阳都会是妄想吧……
在此种认知和前提下,如今以寡御众,想要通过厘城的攻防战来彻底击垮石勒,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能下水磨功夫,一点点消耗对方的实力,尤其是锐气。赵军本就两倍于己——倘若乘以质量加权,则最多一倍半——石勒又可以就近从河内调兵增援,则和敌人对拼人数,于晋方是非常不利的。因而中军的每一支精锐,都不可轻弃,倘若放弃张平所部,即便利用厘城杀伤三倍甚至更多的羯兵,又能有多大益处呢?
因而在经过反复筹谋之后,祖逖倾尽全力反攻陇城,以调动赵军,趁机就把张平所部给顺利拔出了厘城。石勒才进厘城,张敬便劝说道:“臣知我军久战,甚感疲惫,然而兵贵神速,若不能趁势直进,夺取敖仓,待敌全力固守,则势必难图……”
攻打厘城的时候,赵军自然也会向四外撒出哨探去,以觇晋人动向。敖仓与厘城俱在汴水以南,相距不过四十里地而已,自然不难查探。根据回报,晋人囤积在敖仓的粮食不多,也就几千斛罢了——可能是往年的陈谷——防御也相对稀松。
石勒乃道:“如卿所言,敖仓为胜负之重手,不可假手他人,朕当亲往取之。”于是遴选出精锐步骑兵五千人,连夜沿着汴水杀向西北方向,直取敖仓。
虽然是夜间行军,却也被晋人的哨探侦知,匆忙归报荥阳。祖逖闻报不禁笑道:“羯贼以我为袁本初么?”你把敖仓当成乌巢了吧?
当初袁、曹于官渡对峙,乌巢彻底位于袁军的战线后方,距离前线超过八十里地,袁绍因此才敢将大批粮秣存放于此,且命大将淳于琼镇守。但如今敖仓距离荥阳不过四十里地,又濒临济水与黄河,河北即是赵军占据的怀县……故而祖逖才不敢自水路运粮,并且储之于敖仓。
倒是也有人提出过建议,说河水滔滔,轻易难渡,咱们可以沿着南岸以舟船载粮,先储之于敖仓,再运向荥阳,要便捷许多。祖逖对此摇头道:“我不惧贼来烧粮,却恐其夺我粮,则须以精兵锐卒守备敖仓。然而今贼倍于我,哪里还有余力复守敖仓啊?”
袁绍当年是兵多,所以才敢分出不少人去镇守乌巢,我目前可没有多余的兵力。
所以石勒去袭敖仓,对于祖逖来说,属于不痛不痒之事——也就几千斛往年存在那里的陈谷,你想要就拿去吧。不过赵军既得敖仓,就有可能越过荥阳,威胁到成皋,对此必须预谋应对之策。
且说石勒一鼓而下敖仓,不禁大喜。正待谋划分兵去袭击成皋,以调动荥阳城内的晋军,翌日却突然得报,祖逖亲率大军出城,去攻管城。石勒急忙驰归厘城,指挥战事,祖逖在得知石勒归来后,当即鸣金退回;几乎同时,卫策之子卫荣率兵离开荥阳北上,去图谋收复敖仓……
石勒原计划亲率主力去扰成皋,却被祖逖这么来回调动,使其不敢轻离荥阳以东。终究在荥阳尚握敌手的情况下,成皋关不是那么好打的,一旦前趋成皋不克,祖逖却趁机收复了厘、陇、管三城,或者敖仓,断了自家后路,那局面就相当凶险了。他不禁慨叹道:“惜乎蘷安、支雄不在军中……”
蘷安护守上党,支雄守备河内,都不克来援,石勒觉得,只有此二将在,才有可能正面阻遏祖逖之势,使自己能够抽得出身来,换了别将留后,那都比较危险。张敬就建议说:“何不召还孔将军,为陛下镇守陇城啊?”
此前石勒命孔苌南下博浪长沙,威胁中牟县,本是为了保障己军的侧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