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裴开才说,赵人是否肯接纳白起,得看是在长平之战前,还是长平之战后,这仇恨累积的是不是够深。裴该由此点头,乃明确表态道:“石虎凶残,所过屠戮,此非人也,等若qín_shòu。我麾下自有猛士若云、才杰如雨,何必要养一qín_shòu?我若受石虎之降,则如何面对并州被灾之民、流离的鳏寡啊?”
随即双眉一轩:“石虎之残民,虽百死不能赎其辜。彼獠若逃来投我,我必磔杀之,岂有接纳之理?!”顿了一顿,望一眼续咸,又说:“羯营中若肯反正来归者,皆须究其前过,凡曾害民者皆不纳——尤其石氏叔侄,我唯杀之,方能于百姓有所交代!”言下之意,续孝宗你算是个好人,请把心放踏实了,老老实实跟我手下任职吧。
其实对于仕赵之徒,裴该全无好感,理论上一个都不想用。但终究续咸本为大儒,又无害民之举,复及时夺取并州,功劳甚大,足以抵过了,这才留用之。既然用了,那就必须得关爱之、抚慰之,不能使其存疑虑,而别起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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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国和晋阳之间,相距遥远,因此裴该这儿才刚得着石虎叛逃的消息,那边石勒已然聚集了十数万大军,汹涌南下。他使前将军李寒为先锋,率先攻打邵续占据的厌次城。
根据张敬的谋划,虽欲倾全力以袭洛阳,但还得先声东击西,以迷惑敌人为要。故此计划先攻厌次,若能克陷之,乃可威胁青、徐,使苏峻、冯龙等不敢妄动;而若洛阳遣军来援,正好渡河攻击空虚的兖州。
李寒本是刘演部将,石勒克三台时弃戈归降,其于冀州地理、人情,甚为熟稔。当下李寒率军长驱直入,前迫厌次城下,李矩设于城外的十二座营垒,被其陆续攻破。李茂约急忙遣人渡河南下,去向冯龙和苏峻求援。
冯龙在历城整顿兵马,调集船只,打算克日北渡,以袭击李寒的侧后方。而至于苏峻,他仍然徘徊于泰山郡界上,只留司马钟声领数千老弱屯于蒲姑城;因此钟声得到厌次来信,便急忙快马加鞭,去找苏峻。
苏峻听说钟声来了,心说此必羯贼又攻厌次也——我特意离得黄河远远的,就是不打算在实力未足的前提下,跟羯军主力正面相抗,此意虽未明言,你钟艾华也不傻,不会想不到吧?那你还巴巴地跑来找我干啥咧?
终究钟声是自长安遣来的军司马,就如同裴该布置的监军一般,他既来访,苏子高是不敢不见的。于是事先编好了一套说辞,等钟声进帐后催促他北返,他便巧言令色,加以搪塞。
苏峻先问了:“大都督于平阳破石虎,复北上而收复西河、太原之事,想必司马已然听说了?”钟声点头,苏峻便道:“既然如此,我私下忖度,石勒必将派发大军增援上党,谋复太原,或者大举而向河内、兖州,以期摧破中军,是断无主攻厌次之理的——我因此而不动。”
钟声疑惑地问道:“将军的判断,确实在理。然而厌次若失,羯贼可凭河威胁青、徐,我又岂可不往救啊?”
苏峻笑笑,说:“司马多虑了,以今日之势,羯贼或西向上党,谋复太原,或南取河内、兖州,威胁洛阳,又岂能分兵再谋青、徐呢?即便饮马黄河,也必不敢渡过片舟……”
当然啦,这是他站在自家立场上,不救厌次的理由,凭此是说服不了钟声的,因而苏峻假意面容一肃,又再说道:“倘若羯贼西向上党,自然于我无忧,我或可趁其虚疲,复渡河而收复厌次,再挺进邯郸、襄国间,为大都督之应援。然恐其意,实在兖州啊!
“今日之兖州,与曩昔不同——蔡士宣{蔡豹}、祖士少{祖约}虽然平庸之辈,终曾将兵,或有一战之力;而新命夏侯文子{夏侯承},虽出将门,其实书生,焉能抚驭诸将,阵前却敌啊?且徐龛既曾一度背反,焉知彼不会再叛?一旦羯贼南下兖州,徐龛朝暮摇摆,文子不能敌,则恐荥阳以西,不复为国家所有!
“且昔蔡士宣守兖时,祖公未病;祖士少守兖时,中军多为其家故吏,不敢不救;而今夏侯文子守兖,祖公重病未愈,中军群将无首,则其行动必然迟缓,兖州危在旦夕。兖州若失,洛阳亦危,岂可不虑啊?
“我因此故,暂留于此,一旦所料成真,乃可踵迹羯贼之后,使其不能疾趋洛阳,与中军以统合、守御的时间——实心若此,司马休以我为怯也。”
他的长篇大论,说得钟艾华一愣一愣的,根本想不出理由来反驳。细一筹思,对于时势的分析、战局的预判,仿佛有理……但这跟你平素所为,似乎不大契合啊。难道真是因为我不懂军事,所以看错了你?其实苏将军还是很有大局观的……
实际上,苏峻压根儿就不认为赵兵会南下兖州,他的思路跟张宾有些类似,觉得如此小大之势分明,北有太原,南有洛阳,两条直通河北的传统军事通路都捏在我晋手中,则石勒还有什么戏可唱啊?他唯有闭关自守,徐徐积聚,以待时局所有改变罢了。
想其河北领地,西有太行,南有黄河,险固难拔,整条防线上唯一的缺口就厌次,则在自守之前,先期以主力拔掉厌次,乃是顺理成章之事。由此判断,赵军此番来攻,实有必得之心,我若是不知死活的硬撞上去,能有几成胜算?所以说,其它时段,厌次是可以救的,甚至是必须救的,唯独这一时段不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