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形阵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密集方阵加大盾护体,但主要作用不是野战,而是用来攻坚克垒。此阵强大的防护力可以削弱敌方投射兵器威力;缓慢的移动力在面对不能动的城壁、堡垒的时候,也不会起到太大负面作用;以盾作墙,方便阵后士卒进行筑垒、掘壕等土木工程,以利克垒,甚至于步兵还有可能踩着盾龟搭人梯爬墙。当然啦,野战时若以寡敌众,只求暂时性的防守,也可以临时使用龟形阵。
古罗马军队的龟形阵在当时颇负盛名,主要在于他们的步兵训练度较高,可以用大盾遮护,面对敌方如雨的箭矢,能够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不动摇;同时因应特殊情况,也可以快速变阵,内侧步兵更擅长以短剑从缝隙中捅刺来犯之敌——高卢和日耳曼等蛮族估计很难做到,所以只能当墙使,而不能野战。
刘央之所以能够想出这招来,并非裴该曾经给过他什么启发,他反倒是从路松多那儿得到了灵感。此前路松多说,我部甲骑,只须脱卸沉重的铠甲,那不就变成轻骑了么?包括扈从在内,骑射之术并不比寻常轻骑为弱啊。刘央据此而猛然间想到:甲骑倘若下马,那不就是重步兵嘛……
晋军中重步兵的数量不多,更少集群使用,主要在于这年月的兵器制作工艺较低,除非重要将领,根本不值得浪费太好装备去增强防护力——投入、产出完全不成正比嘛。尤其重铠步兵太过消耗体力,移动速度也慢,就跟后世日本的所谓“骑铁”一般,都属于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但这当然不是说重步兵彻底无用,只是可以任其逞威的场合比较稀少罢了。此前路松多率具装骑兵冲击石生所率赵军,一战奏功,直迫敌垒之后,路松多、“光头申”等人尚觉不过瘾,乃不请示刘央,主动下马步战,甚至于尝试登垒而上。刘央也由此受到启发——可以让甲骑下马,去爬山试试?
关键是,具装甲骑的训练度很高,人皆选用长大、魁梧之辈,日夕磨炼,即便没有重铠在身,在战场上都能够轻松地以一当十。并且组织力也强,驱策战马,尚能整齐划一地排墙而进,遑论下马结成步阵呢?
倘若不是这些具装甲骑,而换了其他晋兵,即便是军中精锐,并且授予大盾、重甲,想要在不预先经过多日训练的前提下,结成严密而牢固的方阵,也属痴人说梦。
更主要的,刘央突然间想开了。他原本不敢轻易动用具装甲骑,因为知道那是大都督的心头肉,生怕耗损较大,会遭到大都督的训斥,更可能是口中不言,心中暗恨。然而此前容许路松多卸甲而改为轻骑兵,用以捕杀郭太,就已经折损了二十多名甲骑和两倍数量的好马啦,反正都已经糟践过了,先例一开,心理防线自然垮塌。
——人都是这样,好比有一重宝,唯恐损毁,不愿与人,但只要实在却不过情面被借出过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再有人来借,就会好说话多了……
刘央心说,此部乃大都督直属,临时拨隶我麾下,我若不用,将来不知道还会落到谁人手中……倘若是由甄随来统带,他可没我这么惜物,说不定会往死里整……与其将来便宜了那蛮子,还不如我先好好使上几回吧!
于是命路松多列成步阵,在营中稍稍演练,翌晨乃先骑马而出——为的是节省体力——待抵近山前时,再下马结阵,真的有如一只巨龟一般,轰隆隆地徐徐爬向敌垒。山上、堡垒间乱箭齐发,却皆不能穿透大盾,偶尔有从缝隙中漏入的,甲骑的重铠足以遮护。倘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身负重创,也就只能慨叹此人乌云罩顶,运数太蹇了。
看看接近山路,堡上羯兵慌了,乃在张熊的指挥下,开始向下抛掷木石。但是因为堡垒终非城壁,其上空间有限,巨木自然是不能用的,士卒手掷石块威力有限,也皆不能洞穿甲骑举过头顶的大盾——也幸亏这些甲骑都是膂力强劲之辈,换了普通晋兵,估计难扛。
重铠加大盾,又没有战马协助负载,对于甲骑的体力负担是相当大的,山道若陡一些,必然难攀。好在山南其实并不甚陡,山路经过多年来人踩马踏,也颇为硬实,基本上平坦,龟形阵速度虽慢,却一步一步,几乎毫无阻滞的,渐渐逼近两侧堡垒。
刘央在阵后亲自擂鼓,用鼓点来指挥甲骑挺进,随即见到堡上羯兵开始慌乱起来,并且注意力全都被这不足两百人的甲骑及扈从——山道宽度有限,自然不可能也不必要把四百甲骑全都撒出去摆阵——所吸引,便命姚弋仲率轻兵踵迹而前,更以弓箭朝堡上抛射,尝试压制赵兵。
张熊眼看着这只“大乌龟”貌似丝毫无损地步步迫近,急命士卒挺长矛攒刺。当时的骑矛多为一丈八尺左右,故有“丈八蛇矛”之称(蛇矛本指矛细而长,有若长蛇,还真不象后世所认为的那样,要把矛头锻得跟金蛇剑似的),约等于后世的四米五。步兵用矛则最长有达到两丈的,但基本上不可能超过后世的五米——矛若三过人身,必不堪用。只是这般长矛,于步兵中也只是用来结阵以抵御骑兵冲锋,真正普遍装备,且能够灵活捅刺的,往往还不如骑矛为长。
而且步兵矛普遍刃短而钝,不能跟骑矛,尤其是裴该仿自鲜卑的“槊”相提并论,因此羯兵以长矛攒刺龟形阵,虽易中的,却往往不能穿透木盾,至于寻隙而入,估计非矛术高手不能为。而且即便真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