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龛不禁紧锁双眉,对刘霄说:“荀仆射素不习军事,岂能自将中军啊?至于祖士少……彼若绍继大将军之业,我等哪有活路?!”
这年月最重家族,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乃是常事,况且名为中军,其实跟兖、豫两州的多半戍兵一样,都是改名换姓的“祖家军”罢了。故而徐龛以为,即便荀氏再怎么想向军队伸手,最终还是不得不抬出祖家人来充门面——若是祖涣,哪怕祖济、祖智都还罢了,要是祖约……这个继承人怎么服侍得了?!
关键祖士少并未跟随乃兄击楫渡江,要等中原初定后,才想尽办法摆脱了种种牵绊,入洛来投,故而与多半祖氏将吏并不亲近。尤其祖约入洛后先任尚书,后转武职,也并未立下什么军功,其实他在军中的威望未必能超过祖涣去。只是他终究是祖逖的兄弟啊,比祖涣要大一辈儿,论职也是重将,所以各方面才觉得,命其继领中军,会比祖涣合适一些。
祖约贪财和记仇,那是出了名的,则此番既然跟徐龛呛上了,徐龛就绝不愿将来归从在其麾下。他跟刘霄商议,刘霄还是建议赶紧筹备礼物去贿赂祖约,徐龛却摇头道:“祖士少暴而无恩,若领中军,必坏国事,我等即便一时讨得他的欢心,将来也必受其连累。以某想来,不如设计图之,使其再无望继领中军……”
徐龛是打算让祖约栽个大跟头,就跟从前的蔡豹一样,能够保全性命就算走运了,哪还有可能还朝去继承祖逖的事业呢?
那么,要怎样才能使祖约栽跟头啊?却也不难——只要我竖起反旗就行了!
就此跟刘霄计议道:“周默欲害我,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今任城之乱方息,默军败残,夺之不难也。北方济北,桓子室死节,朝廷方命侯史旄,不过庸人罢了,则济北亦易进取。东面泰山,羊景期书生而已,且我本据所出,地形熟稔、人心向附,可以传檄而定。比及夺占四郡,再西向与祖士少相争,士少必不能敌。
“骠骑大将军方病,朝廷又须北防羯贼,大司马方图并州,必不敢全力来剿我,多半要抚。我既受抚,祖士少必不能继任兖州刺史,且方致州乱,则谁肯使其绍继骠骑大将军之业哪?”
刘霄对此提出疑议,说:“兖州强兵,都在北方四郡国,正如府尊所言,诚能破任城,则济北、泰山不足平也。然而须防青州之兵,奉命西下——冯龙在历城,苏峻在蒲姑,皆非易与之辈……”
徐龛点点头,说:“卿言有理。我固不惧二人,但若率军西来,与祖士少两面夹击,我无十足胜算。”想了一想,就说:“冯龙亦素不服祖士少,乃可暗中游说,使其知我苦心。至于苏子高……若言我实无叛国之意,乃为祖士少逼迫至此,愿意离祖门而归大司马,未知彼可能信否?”
刘霄拱手道:“我愿东向蒲姑,以说苏将军。”
徐龛急忙回礼:“有劳于卿。”随即想了一想,又说:“倘若我方于兖北起事,而羯赵往攻厌次,必能羁绊冯、苏,不得西向——不如,再秘密遣使前往襄国去……”
刘霄闻言大惊,急忙摆手道:“府尊慎勿为此事!难道府尊果有背晋向赵之心么?若只求驱逐祖使君,事后俯首,朝廷必肯招抚;然若与羯贼有所苟且,恐怕洛阳、长安,必不肯再接纳府尊了!”这可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您可千万别踏错了步啊!
徐龛闻言,略一沉吟,便即笑道:“卿所言是,我想差了……卿可赍我书信,急向历城、蒲姑,游说二将,我待时而发,不会往结羯赵。”其实他心里想,投羯又如何了?曹嶷不是左右摇摆了好几回么?只要手里有兵有粮,朝廷一时拿你没招儿,那就只能安抚,连曹嶷都能最终归晋,何况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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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霄奉命,急忙前往历城去见冯龙,却遭到了冯龙的呵斥。冯龙说了:“若祖公有所不讳,朝廷任命士少继领其军,我第一个不服!然而,汝主之谋,我亦绝不肯参与。倘若异日有诏使我讨伐汝主,必朝命而夕行,岂肯如汝等所愿啊?汝可归复汝主,千万打消妄念。”
刘霄失望而去,再向蒲姑,苏峻的说辞却又不尽相同——
“祖公朝廷鼎鼐,世所钦服,而祖士少何人?我不知也。若祖公有所不讳,自当由大司马举荐继任者,岂能一姓之中,私相授受?然而我方受命于东,待时而援厌次,兖州之事,非我所当理会。”
言下之意,放心,我一个外人,是不会管你们祖家军的事儿的。
其实苏子高的真实想法,一旦兖州生乱,我就可以挥师西向,前去讨平,强过被迫北援厌次,去跟石赵精锐硬磕——我是想打石赵来的,可惜实力还不够强,无谓浪掷兵马,至于打徐龛么……想来不难。
刘霄得到了苏峻的默许,急忙返回东平国,向徐龛复命。他却不知道,徐龛另派亲信,趁机秘密北上,已经跟赵将张夷接上了头了。张夷禀报襄国,石勒即命其率军伪攻厌次,以牵制晋朝青州方面的驻军。
张夷那边才动,徐龛得信,当即掀起了反旗——因为他坚决不肯低头,祖约真的联合周默,上奏弹劾,请求罢免其职,所以徐龛不可能再等了。徐龛一方面也上奏,指责周默诬告,而祖约受了周默的贿赂,与之狼狈为奸,陷害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