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轨尚未答腔,张群先抢先说道:“从来搏二兔而难得其一,今敌各有万数,一据坚城,二凭尧祠,我若分兵而攻,恐怕皆难遽下。若只攻尧祠,破其增援,则平阳士气必沮,再攻不难;若继攻平阳,尧祠之敌扰我后路,其势危矣。是以臣请大王暂释平阳之围,全力东渡,以向尧祠。”
朱轨摆手道:“张君所言,虽然有理,但实际施用,难处甚多啊。倘若释去平阳之围,则守军亦可杀出扰我后路,且粮秣、牛羊皆在西平城内,距平阳近,而距尧祠远,一旦遇袭,如何应对?”
张群道:“自当命重将守护西平城……”那么多粮食、物资,不方便跟着大军东渡啊,而除西平城外,附近又没有合适的屯积之所。
王续插嘴道:“襄陵以北,有古城高梁,昔晋里克杀奚齐、卓子、荀息,齐桓公乃会诸侯之兵,西向伐晋,至高梁而还,即此地也。据闻残垣尚在,可以屯粮。”
朱轨反问道:“粮秣渡汾而别屯,劳时费力,且若平阳之敌趁机杀出,又当如何处啊?”
石虎听他总是反问,不禁有些不耐烦了,就问:“则以朱参军之意,我当如何应对?”
朱轨拱手道:“我当使城南、城东之兵,略略偏向汾水,以防堵晋援,不使与平阳之敌相策应。则其援军见不能进,正如某先前所言,或将北上以向高梁、杨县。高梁小邑也,杨县则残破,其势未必能如尧祠,到时候分兵击之,破之不难。要在不使敌军再北蹿永安等处……”
张群、王续正待辩驳,石虎却一摆手,说:“张参军所言,确乎有理,王参军之语,亦合我心……”为什么合他的心意呢?因为攻城实在是太艰难也太乏味了,还不如先全力去打尧祠,终究那儿没有深壕高壁,也不用浪费时间和精力去造那么多攻城器械不是?
他本来就是个性子急躁之人,这几天一直在攻平阳,却始终未能得手,实感心烦意乱。结果朱轨你说什么,可以放晋人增援前往高梁、杨县?再怎么残破,那儿终究也有城墙啊,到时候我还得现造攻城器械——那么沉重的玩意儿,当然不可能再从平阳城底下推过去——这累不累啊!
还不如我直接率主力去打尧祠,倘若平阳之敌敢出来,那就出来呗,我只要护得那十数万牛羊——哦,现在估计不到十万了——不失,后路被断几天,有啥大不了的?一旦晋军离开坚城,踏上平原,我就不信以我优势兵力,打不垮他们!
石虎既已定计,朱轨乃不敢再提反对意见,只得与张、王二人反复筹划,确定了总体的行军次序和路线。
赵军仍使郭太率骑兵游弋于汾水以西,命陈川护守西平城,同时一南一北,监视平阳城内晋军的动向。石虎自将精锐七千,先渡汾水,去攻打尧祠;郭权率主力合后,并且督运粮草、牛羊,从汾西的西平城转移至汾东的高梁邑。
其间设下埋伏,倘若平阳城内晋军胆敢杀将出来,骚扰粮运,即可一举而围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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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王泽既至尧祠,便即分派兵马,构筑营寨、工事。
尧祠终究只是一座祠堂,并非城邑,占地面积和防御力都相当有限——也就比平地扎营好一些罢了——他乃自居祠中,而朝向平阳方向,左右各立一营,互呈犄角之势。
具体援军抵达尧祠之后,应当如何与平阳城相呼应,以及羯军可能如何应对,枢部早就拟出了六七套方案,可以因应形势变化而加以选择。反正石虎左右不过三种动向罢了——
一,见不能胜,撤围而退……可能性很低,倘若羯军真的退了,八成是伪退设伏,则我方万不可轻率往追。
二,分兵渡汾,以进取或监视尧祠,主力继续攻打平阳城——则若所发军少,王泽应当寻机击破之,所发军多,正好分薄平阳方面的压力,尧祠方面则以坚守为要。
三,主力渡汾来攻尧祠,而留部分兵力监视平阳——那样的话,便需要刘央主动谋求破局之策了。
前两种动向,对于王泽的压力都不甚大,他可以从容展布;而若石虎亲将主力来攻尧祠,则固守尧祠的重要性和危险性,都要大过了守备平阳城。大都督曾云:“料敌从宽。”王泽为此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监督士卒赶修工事,以备即将到来的恶战。
不过他最担心的,还是粮草问题。
一万大军数百里之遥,从河西赶来救援平阳,所带粮秣、物资不可能太多,原本枢部的计划,这一部分粮草先汇聚在安邑,再由安邑运至绛邑,绛邑方面护粮北上。可是临汾、绛邑之间,只有莫怀忠的五百步卒可资调用,倘若羯军主攻尧祠,是必然会遣军袭扰乃至截断运路的。粮秣倘若不足,那就只能放弃尧祠而退往襄陵了……
因此王泽一方面分兵南下接应莫怀忠,一方面遣使襄陵,要求县中供输粮秣——那小县再穷,府库里多少也能够掏出点儿东西来吧?
准备尚未停当,已报羯军于汾水上架设浮桥,欲图东渡。王泽亲将两千兵马前往阻截,杀散了先渡架桥的羯兵。但随即千余羯骑自上游十里外泅渡,兜抄过来,王泽见不易敌,只得收兵退回。石虎就此率领大股赵军,顺利渡过汾水,背水而寨,以逼尧祠。
再说平阳城上,自然已经接到了援军抵达的情报——双方可以通过燃烽来传递简单消息啊——随即见大队羯军拔营而起,护送着粮车和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