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军数量有限,自不能将卢子城团团围住,因而家人便劝桓宣,说城北就是济水,您可以带着夫人、公子,连夜而出,泛舟济上,逃往西方去。
桓宣摆手道:“我受祖公厚恩、国家重任,使守济北,岂可弃城而遁呢?”
家人规劝道:“羯贼以精骑突袭,出乎意料之外;于药复败战于石门,牵动全军;三郡国之兵近在咫尺,却不能救……此非战之罪也,或许朝廷将会体谅府君,不加重罚……”
桓宣仍然摇头,说:“前朝有制度,守城一月方失,不罪妻孥,休说本朝无此制,即有此制,我不过才守了十日而已,哪有面目弃城而逃呢?今将与此城偕亡,汝等不必再劝。”
于是把其妻及年仅八岁的儿子桓戎叫到面前,让他们从城北通过济水,赶紧逃命去吧。
桓宣对桓戎说:“我与本家的茂伦(桓彝)兄,相交莫逆,茂伦见在洛阳,汝等可往相投。其大我十岁,但年过三十许,却无所出,我才婚便育有汝,茂伦乃请,若我更得次男,可否过继?我允之矣。孰料才结盟誓,其夫人便有身孕。
“今茂伦亦得一子,小汝两岁,起名为‘温’。汝当敬茂伦为伯父,待桓温为兄弟,善养汝母,以期成才。倘若十年之内,石羯殄灭也就罢了,若其不亡,还需汝为乃父复仇,杀尽羯狗!”
夫妻、父子,就此洒泪而别。其后三日,卢子城终于告破,桓宣见事不可为,不愿被缚受辱,乃于城上自刭而死,年仅三十三岁。
羯军入城之后,石虎便下令屠城。呼延莫指着桓宣的遗骸对石虎说:“此济北内史也,坚守不降,以弹丸之城、疲弱之卒,而能拒我十余日,其志可佩——当厚葬之,可使晋人德于太尉。”石虎却一撇嘴:“胆敢抗拒王师,百死莫赎其罪,有何可佩之处啊?我欲使晋人畏我,何必要他们德我?!”
当即下令肢解桓宣尸体,以长矛挑着,到谷城前面去驰骋炫耀,以威吓晋兵投降。
卫策、徐龛见状,无不怒发冲冠,羊鉴、周默却不禁吓得面如土色。随即羊鉴就声称病了,躲入居室内,再不肯出来。
徐龛不禁怒骂道:“即便大将军远在洛阳,复欲向河内,不克及时来援,为何蔡使君也不派发援军哪?难道是欲坑陷我等不成么?!”
兖州刺史蔡豹蔡士宣,陈留圉城人,祖逖占据洛阳后不久来投,但祖士稚却不大瞧得起他,不加信用,其后他还是走了荀组的门路,才得就任兖州刺史。但是蔡豹这个刺史做得挺窝囊,因为徐龛等守相多数受祖逖的影响,绝不肯跟他精诚合作……
蔡豹召集兖州西部数郡——濮阳、陈留、济阴等——兵马,屯驻于燕县,以防羯军自延津等三津南渡,为此不敢多放一兵一卒去增援谷城。固然卫策向他说明过祖逖的预判和安排,说羯军很大可能性是不会由此而渡,攻扰濮阳的,可是蔡豹不放心啊——你又没把话给说死喽,祖逖也没有正式行文,则万一羯军来渡,导致数城失守,到时候罪责还不都得我担着吗?
至于兖东,既然卫策率中军往援,那这责任就算暂时交代出去了,即便战败,我也方便撇清。
因而不援谷城。虽然即便他派发增援,也未必能够救得下桓宣,但徐龛就自然而然地把气都撒在蔡豹头上了,当即唆使卫策与他一起上奏,弹劾蔡豹怯懦,观望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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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桓宣在卢子城被围的消息传到洛阳之时,祖逖正在整顿兵马,大调舟船——还向裴该商借了不少——准备发兵三万,北向河内。诸将请求分军以救桓宣,祖逖手按地图,计算时日,不禁黯然,说:“此去卢子,千里之遥,即便轻骑疾行,亦非六七日可至,恐怕卢子早就落在羯贼手中了……”
随即顿足道:“我谋划万端,却不料石虎进军如此之速,此獠果然是我大敌!”
祖约劝告说:“为今之计,只有按原计划行事,不宜再分薄军力,去救卢子,但望桓子室肯弃城而走,逃得生天……”
祖逖摇头道:“子室忠勇,必无弃守之理,我怕此刻他已然与城池偕亡了……”慨叹过后,只得振作精神,下令急造浮桥,三军齐发,涉渡过河。
就中按照原定计划,使魏该率楼船二十艘,顺水而下,奇袭铜关。
铜关在汲郡郡治汲县之南,此处一望无际,纯为平原地形,根本无险可守,原本是没有立关的必要的。其实铜关之设,专为扼守河岸,因为这个地方虽然没有津渡,北岸地势却相对低缓,既方便船只登陆,也时常都会泛滥——祖逖由此才选择此处作为突袭河北的关键节点。
晋军计算水流速度,掐准了时间,快船凌晨出发,一白昼急行三百里,正好在天刚擦黑之时,逼近了铜关。魏该一声令下,二十条船一齐举火,随即靠拢河岸,将士们手挺短兵,便即奋勇而登。
赵军驻守铜关的兵卒并不多,再加骤然遇袭,难免慌乱,结果魏该奋战半夜,终于将关隘纳入掌中。祖逖得报,当即停止北渡,将主力陆续装上船只,一拨拨地往铜关发运。
当然啦,自洛阳而向铜关,本是顺水而下,速度自然很快,至于逆水而归,通报得手消息,那就要慢得多了。因而在祖逖得讯之前,驻扎在朝歌的张宾就先得知了铜关失陷的消息。即便张孟孙,也多少有些瞠目结舌……
张宾智谋无双,可比汉之张良,但终究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