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动乱的时候,甄随并不在解县,而方进入安邑城。
根据洛阳和长安的旨令,甄随所部兵马应当止步于安邑,不可继续北上,以逼刘粲——其实安邑以北,也就汾阴和闻喜两县而已。
前此甄随往攻安邑,一时难以遽克,被迫退兵,但他始终垂涎这座大城,多次向长安请求派遣擅制攻城器械的官吏、匠人前来相助。等人到了,他便将连日来遣密探侦得的安邑周边环境、城防状况,制成舆图,命那些官吏、匠人们研讨攻城之策,预先准备应用器械。
甄将军在解县确实不管细务,一以委之姚弋仲等人,但他真没有如同刘粲所说的“镇日高卧”,或者喝酒,或者去跟吕静聊天打屁,大的方针、总体事务,还都是抓得很牢的。
只是那些攻城策谋和器械,最终并没能用上,因为大概半月之前,郡守李容突然跑来找他,说:“汾阴薛氏,肯助我军攻打安邑。”
甄随听到个“薛”字就来气,说:“当日若非姓薛的相助刘粲,袭我渡口,关中之战如何会打得那般艰难啊?夏阳也不会一度失守,‘厉风左营’几乎全灭!”
李容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且相助刘粲者,薛涛,而今欲助我军攻伐安邑者,乃是其弟薛宁。”
甄随眉头一皱,当即敏锐地提问道:“薛宁?彼有何所求啊?”
李容略微有些诧异地瞟了甄随一眼,随即答道:“我军虽暂不向汾阴、闻喜,但二县亦如在掌握之中,则薛氏欲保安家门,必然暗中依附。薛宁之欲,却也简单,此番贡献安邑,将来大军进入汾阴后,当助其为薛氏之长……”
甄随“哈哈”大笑道:“我想来也是如此……彼兄薛涛附胡,据说还受了刘粲什么将军的职衔,自然不能再为薛氏之长。这个薛宁,若是真能助我夺取安邑,区区一个族长,便交与他当了又如何?老爷发话,便是准了。”
随即却又把脸一板:“只是这般随风摇摆之辈,最不可信,就怕是计,诓我领兵前往安邑……李先……府尊可召其来见我,使我观其真实心意。”
于是隔不几日,李容果然携了薛宁前来,拜见甄随。薛宁表示,他家从前就往安邑城内插入了不少的眼线,最近因为晋势日炽,胡势不振,导致城内人心惶惶,几乎一日三惊,守将难以制压——“只须将军率大军临之,草民有把握偷开城门,恭迎将军入城。”
甄、李二人,以及旁听的姚弋仲,都追问了一些细节,感觉薛宁不似作伪。甄随便道:“我军中等级,汝可知否?今日即署汝为我部中尉,等若七品,倘若他日果能顺利而下安邑,便送汝往长安去觐见大都督,说不定大都督高兴起来,连将军号都能得着一个!则汝欲为薛氏之长,容易之极!”
薛宁大喜,俯身便拜,随即亲自潜往安邑城外去做安排。
十日后,甄随便即亲率大军往攻安邑,果然城内的薛氏族人于半夜偷开城门,纵放晋军杀入,比及天明,便即控制了全城,将守将十数人一并斩杀,守兵多半弃械而降。
然而甄随在安邑城内屁股还没有坐稳,李容便有急报从解县传来,通知他:平阳城内大乱,刘粲已然放弃临汾和绛邑,挥师北上了。
这一情报,李容是从两个渠道几乎同时得到的:一是裴诜安插在平阳城内的间谍,冒死缒城而出,欲往长安报信,途径解县,向太守李容禀报——具体情报、密书,自然不能先给李容瞧,但关于平阳城内乱的大致情况,对自家地方官通报一声,也属寻常。
二是吕、薛等河东大族,也有眼目安插在平阳郡内,尤其薛宁,就怕刘粲哪天脑袋一昏,把自家兄长给放回来了,故此特遣亲信密侦临汾、绛邑。他还谋划着,一旦自家兄长逃归,那最好人不知,鬼不觉的,跟路上就把他给解决了……
甄随接到李容来书,不禁大喜:“这厮终于肯动了,则此时不进取河东全郡,更待何时啊?”一方面不顾姚弋仲要他先向长安请示的恳求,匆匆点集兵将,一方面派人北上探查,去瞧瞧刘曜、刘粲,最终是谁打赢了?
输的那个,估计脑袋落不到老爷手里,实在可惜……
他几乎倾巢而出,连解县的留守兵马也全都拉上了,两军即于安邑以北会合,直向闻喜,然后走半道儿上,无巧不巧,就截住了靳氏兄弟。
靳准以刘粲首级奉献,甄随不禁大喜过望——没想到输了的这个的脑袋,也能落到老爷手中!但他并不伸手去接,只是上下打量靳准,猛然间双眉一轩,怒喝道:“汝分明假以献宝为名,欲来谋刺老爷,还不给我拿下!”
旁边儿部曲听令,当即一拥而上,就把靳氏兄弟按倒在地,绳捆索绑起来。几个木匣落地翻滚,装人脑袋的那个没有上锁,刘粲首级骨碌碌地就滚出了三尺多远。靳准连叫冤枉,说我是真心献宝投诚啊,将军验看便知。
甄随喝令道:“且先押去一旁,好生看管,待我验过首级、宝物,再作处置。”
眼瞧着靳氏兄弟都被推得远了,甄随这才注目地上翻滚的首级,便待命令部曲拾来验看,谁想侧向突然间伸出来一双手,先把那脑袋捧了起来,朝着日色,细细观瞧——并非他人,正乃副将姚弋仲是也。
甄随不禁略略一嘬牙花子,心说我没叫他来啊,究竟是谁通知了小姚的?
姚弋仲道:“看着确乎是刘粲的首级,靳准不似作伪。”说着话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