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瞻犹豫了一下,说:“王世将易御,诚恐王处仲将兵来,如之奈何?”
周访轻轻摇头:“我若能顺利进取梁州,即弃荆亦无妨;若不能胜,顺流而下,与卿相合,即便王处仲,又岂能敌我啊?”
陶瞻道:“粮秣积聚、军士整训,尚须时日,倘若准备不足,大人未必便能取胜……”
周访说对——“我自不能仓促进兵,当先积聚、整训,且遣人密觇杨虎动静,寻觅良机。然而王处仲必相催促,乃可由此向彼索取物资,并请其先发舟船,溯江而上,以牵制李雄——且待江、湘之卒先动,我军再动不迟。”
陶瞻与周抚、周光三人,面面相觑,心说看起来老爷子是铁了心要攻伐汉中啦,咱们根本就劝不动……罢了,反正不是即刻进兵,多说无益,那就赶紧去做发兵的准备吧。周抚因此就说了:“儿请先率兵前往西城,为阿爹密侦梁州动静,并修缮城防,以备粮秣输运与大军进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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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周访便在荆州积极做进攻的准备,同时派陶瞻到江州去,向王敦哭穷,说荆州初定,士卒疲惫,器械不全,加上粮秣不足,怎么可能遵从朝命,进取汉中呢?要不然王大将军您先送几千件刀矛、几百条船,以及几万斛粮食给我们吧。
王敦与亲信钱凤、沈充商议,沈充建议别给,钱凤却道:“周士达乃欲诿过于明公也,我若寸兵、粒米不与,彼必上奏朝廷,请寝伐氐之议——今大司马已破胡,自不畏氐贼出祁山,朝廷或将允其所奏。不如稍稍与之,以塞其口。”
于是准备了几百件兵器、几十条船,载运着五六千斛粮草——基本上是所要求的十分之一——交给陶瞻,说我军还要遵从朝命,发兵溯江而上,为你们牵制氐贼呢,实在也拿不出太多东西来了。陶瞻力争不得,只得押运着这些物资返回荆州,见到周访就说:
“传言沈士居谏王处仲,寸兵、粒米不与我,钱世仪乃云稍稍与之。若多与我,以示其宽宏,可收荆州人心;若不与,以示其刚强,可定江州之政;唯稍稍与我……”
说着话笑一笑:“钱世仪斤斤计较,有若乡下行商,岂有丝毫士人风骨?王处仲自命豪杰,而用这般村物为谋主,若退而为富家翁,或能增殖产业,若欲作大事业,丧败乃可期也!”
周访也笑,说:“如前许我为荆州刺史,或其不许,我亦无怨,许而背诺,岂是豪杰所为啊?琅琊王氏,多小器,少大才。”
这段时间,周抚进驻西城,也陆续有消息传回来,说梁州的政局并不稳固,杨虎的统治岌岌可危。尤其范长生打算把自家的教义再传播回汉中去,遭到了杨虎的抵制,杨虎与李雄之间的关系因此而逐渐疏远……
范长生是涪陵人(原属巴郡),蜀汉后主延熙十一年,涪陵郡反,为车骑将军邓芝讨平,遂迁其民五千户于成都附近,其中就包括了范长生一家,入晋后,更领千户居于青城山麓,开始宣扬他的道法。
范长生宣扬的,乃是“五斗米道”。这一道法由沛人张陵入蜀后创建,张陵传张衡,张衡传张鲁,到其孙张鲁之时,攻入汉中,以教法勒束军民,几乎把汉中建成了一个原始道教的王国。后来曹操灭张鲁,命其率大部教民迁于中原,同时也有部分教民南逃巴蜀。在原本历史上,东晋南北朝时代,“五斗米道”逐渐演化成“天师道”,有两个繁盛的中心,一即巴蜀成汉治下,代表人物是范长生,二在江南,代表人物有杜子恭、孙恩等——更关键很多世族子弟,包括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高平郗氏等,也全都信奉天师道。
所以说,杨虎既以汉中降成,范长生自然希望能够把教法再传回老根据地汉中去,然而,想当初张鲁就是利用传教进入汉中,进而夺取了俗世官吏的权柄的,杨虎又怎敢蹈此前车覆辙啊?故而多方加以阻挠,就此引发了梁、益间的不和。
据说李雄已派大军进驻梓潼郡和三巴,似有攻伐汉中之意。
周访由此决定:“取梁正其时也!”计划在四、五月间率兵自襄阳启程,经西城,沿沔水,进取汉中,以期迫降杨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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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士达既然下定了决心,利用自己可能不怎么长久的余生,再奋斗一把,争取为朝廷收复汉中甚至于整个梁州,标功于史册,不使陶士行专美于前,那么他自然也会派人前往关中,去向裴该致意,希望在自己发兵的时候,关中军可以经武都以迫汉中,作为策应和牵制。
裴该对于江南的动向,也向来非常关注,此事前因后果,他大致也都清楚。当日朝廷初下诏旨,他就问陶侃:“此是王处仲欲取全荆,故迫周士达西上也。虽然,卿与周士达相熟,可试揣测之,肯否应命啊?”
陶侃回答说:“若其月前伐梁,可为我牵制氐贼,使不能逾祁山而攻我虚弱;今我已破胡师,则再伐梁,实无益也。私以为,当以关中稳固后,大司马遣军多道而出,南取巴蜀,如钟、邓伐蜀故事,而使荆、湘为之策应。而若以荆、湘为主,我为策应,诚恐荆州兵不耐苦战,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