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军事历史>勒胡马>第四十一章、薛与柳
平阳府库存粮,恐怕还没咱们几家私库里多呢,刘粲此番率师西征,是他有求于咱们,而非咱们有求于他,又何必上赶着浪费自家财产呢?

刘粲若败,很可能对咱们撒气,而即便他打赢了,反过头来,难道不会想要趁胜吞并河东各族吗?粮食留下来,将来还可御敌,倘若都送给刘粲了,等到大军迫近,那时后悔也晚啦!

然而柳恭却回信反诘,说晋确实有复兴之势,但胡汉却尚无丧败的迹象——此前王彭祖被杀,刘越石遁逃,黄河以北,几乎尽入胡手,你怎么就瞧不见呢?关键你别把胡、羯当作两家啊,石勒目前可还奉着平阳正朔呢。

如你所言,刘粲此番西征,胜负五五之数,可若是咱们供应粮草及时,他的胜算便会增加,一旦战胜,必德我等,又怎么可能卸磨杀驴?刘粲若败还则罢了,真若在关中站稳脚跟,甚至于平定雍、秦,到时候掉过头来,秋后算账,你觉得咱们光靠粮食多,就能抵御胡汉倾国之兵吗?

关键是河东各族论武备,无过薛氏,所以薛宁心里有底——我靠着这薛强壁,扛你三五万大军一整年都没问题,况且天下未定,你真敢举倾国之兵来打我一个小小的地方豪族么?柳氏论产业不在薛氏之下,但属于传统的公卿世家,无论柳恭兄弟的军事能力,还是族人和依附的组织力、战斗力,都远不如薛氏,所以才会害怕胡军。

在原本历史上,河东各族就以薛氏为首,长期处于半独立状态,别说前赵、后赵了,就算后来前秦一统黄河流域之时,苻融致书聘任薛强,薛强不答,苻坚巡行至河东,亲来薛强壁下召见,薛强连面都不露,命人回复说:“此城终无生降之臣,但有死节之将耳。”。诸将皆请攻之,苻坚恐怕劳师无获,乃曰:“须吾平晋,自当面缚,舍之以劝事君者。”引兵而去。

前秦崩溃后,后燕军兴,薛强总河东之兵,大破慕容永于陈川。后秦姚兴闻讯,乃遣使重加礼聘,拜薛强为右光禄大夫、七兵尚书,封冯翊郡公,薛强考虑到晋势不振,恐怕再难北伐,加之自己也已年迈,子弟不肖,这才勉强应允。薛氏既领了头,河东各族就此才陆续出仕于胡,其后多在北魏任职。

这一伙豪强就此声威重振,一直到唐代,裴、薛、柳三家都世出名相,不在关东崔、卢、郑和关中韦、杨之下——当然啦,最煊赫的仍是裴氏。

拉回来说,柳矩柳成真亲自登门来访薛宁,见面之后,寒暄良久,然后言辞闪烁,反复兜圈子。好在薛宁也是读书人,加上脑筋不慢,终于探明了对方的真意——柳矩是来找台阶下的,实有附晋之心。

柳氏之幡然改图,缘由有二,其一是再难忍受胡汉的需索无度。

刘粲若仍在河东,估计各家都不敢阳奉阴违,即便薛宁再怎么四处联络,多半家族还是只好老老实实交出粮食来。问题刘粲已然西渡,只留下镇西大将军韦忠统筹粮秣物资,那就彻底镇不住场子啦。

在刘粲想来,韦忠就是河东本地人,与各家俱都熟稔,则以本郡之人,负责本郡之事,自当得心应手。但他就想不到,正因为韦忠是河东人,各家才多不卖账——若留一胡将在此,恐怕情形反倒有所不同了。

一则,韦忠虽为本郡人士,但门第不高,即便仕胡做到镇西大将军,仍难为家乡世族所重视。倘若韦忠是晋官还则罢了,晋虽为世家豪门的联合政权,但在野世家,终不如当朝寒门——好比当年张华也是庶族出身,士林间谁敢轻慢啊?偏偏韦忠仕了胡,而胡汉政权只论部族,不看门户,那除非你是匈奴甚至于屠各显贵,否则地方豪门怎可能高看你一眼啊?

二则,韦忠在野时深感时流之浑浊、朝政之紊乱,司马氏骨肉相残,高官显宦往往腆颜以附贼后,故而闭门耕读,少与乡人往来。裴頠、张华多次征召,他都不应,于裴氏尚且如此,况乎河东其他家族呢?说白了,这人自命清流,骄傲过头了,乡里人家就没有不讨厌他的。

因而韦忠留后以统筹钱粮,河东各族多不肯应,只有解县梁、柳因为一向恭顺,肯与敷衍。可是时间紧、任务急,韦忠也不是有什么奇谋妙策之人,无奈之下,只好把重担全都压那两家头上了。他倒是多次向两家致歉,说为了皇太子殿下粮秣不缺,马到功成,暂且委屈你们,且等殿下回师,到时候那些阳奉阴违的家族全都得低头,我定会榨出他们油水来补偿贵家的。

可是空头支票开得再大,不如眼前利益,两家瞧着大批粮秣从族库里一斛斛搬出去,心痛得如在滴血。而且粮食若能顺利运抵前线还则罢了,偏偏自郃阳附近涉渡,却被陶侃率舟船尽数焚毁——那基本上全都是柳家的粮食,还有部分梁家的……

郃阳渡口不通,被迫仍要从夏阳渡转运,偏偏韦忠所能调动的士卒、力役都不多,被迫求恳两家,请他们不但出粮,还要出人,帮忙数百里转运。柳氏兄弟因而懊恼、愤懑——这样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难道真要把我家族库里粮食运光,把我家的人力也全耗尽不成么?真到了那时候,不待刘粲如薛宁所说那般卸磨杀驴,我堂堂柳氏自己就要垮掉啦!

就此才开始检讨附胡之计,是否真的符合家族长远利益。

还有第二个缘由,那就是晋朝来人,笼络柳氏。

来的自非关中柳习、柳卓所遣,实话说那兄弟俩巴不得堂兄弟柳恭、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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