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泰遁去,黑夜之中,陆衍也不敢远追,便与董彪一般,分军为二,一部前突西垒,一部去配合陶侃,攻打南垒。就此一夜之间,三面城外的胡兵尽为晋军所破,郃阳之围被彻底解除了。
只是未能寻见乔泰主力,虽然杀俘守垒胡军不下三千之数,但估计乔泰手里还有六七千甚至更多兵马,倘若逡巡于郃阳附近,则裴该必不敢全师南下,去追赶刘粲哪。
判断乔泰的去向,陶侃就说了:“若其向南,与刘粲相合,自不必说,我军急南下追击可也。若其西遁,或者北归,乃可命郭将军分一部军以牵绊之。唯恐其去向西南方向,且不甚远,仍然威胁郃阳,则我军不可妄动。”
于是熬到天明,急遣哨探往觇,并遣使郭默军中,要他谨惕乔泰的动向。裴该留伤势未愈的莫怀忠等守备郃阳,自率大军于郃阳南面十里外扎下营寨,同时命陶侃仍率舟船顺流而下,去封堵蒲坂渡口,并寻机策应大荔城。
他在营中,心急火燎地等到近午时分,突然探马来报,说乔泰果然遁向西南方向,当道立垒,但——“已为甄将军击破矣!”裴该闻言大惊:“甄随如何在此处?!”
他原本想不到甄随为了躲避胡军的耳目,特意绕路来援郃阳,可是细细一琢磨,也便明了其意了。就兵法而言,甄随此举是明智的,而且也不算违反了将令——倘若前线将领连这点儿自主性都没有,那真成牵线木偶了,有电报、电话甚至于飞机的年代,某运输大队长偏要微操,都瞬间丧失了半壁江山,何况如今的裴该呢?即便自命用兵如神,天下无对,他也不敢这么胡来啊!
只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甄随如此行事,就等于放空了大荔,若被刘粲攻夺下大荔,战局便会彻底逸出裴该的掌控,就此变得万般艰难起来。大荔若能守住还则罢了,倘若有失,固然裴该要付一定的领导责任,难道甄随就没责任吗?
裴该惯常爱护部下,最痛恨诿过于人之举,总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但面临如此危局,他也不禁拉下脸来,当即下令,命甄随急忙统军来合,午后申时之前必须赶到,不得延误!
他打算在此地好好休歇一下兵马,等甄随到了,略加申斥后,便命其戴罪立功,急拔营南下去救大荔城。乔泰既破,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从郃阳城中运送粮秣、物资到军中来,待准备万全后,方可南下,以求一举摧破刘粲主力……
陶德自然跟随在裴该身边,不时奉命跑腿,到各营去监督整备工作。来来回回的,他觉得自己马腿都跑细了——路程虽不长,奈何总不得歇啊。某次才从刘夜堂军中而出,忽见有一小队晋卒押着一个人过来,其将远远地便招呼道:“陶兄且慢行!”
陶德勒停坐骑,扫了被俘那人一眼,见他辫发皮衣,不似晋人装扮,便问:“可是拿获了奸细,要请大都督发落么?”
招呼陶德之将,乃是一名队副,本为陇上氐人,孤身投入军中——晋军中除姚羌外,成建制的氐、羌从来都是不收的,但若二三人零星而来,则都等若晋人般考核、收纳——想当年陶德跟着游子远巡游各戎部的时候,便见过陶德数面,因此认得。
那队副小跑到陶德马前,拱手禀报说:“确乎拿得一人,但自称并非胡人,而是拓跋鲜卑的使者,欲待求见大都督……”
陶德皱了皱眉头,说:“大战方息,如何有鲜卑使者来此,这般凑巧?不要是胡人的刺客吧……既云是使者,可有公文、书信啊?”
那队副道:“我等也是如此询问,此人却道,因途中为胡骑所逐,正使被俘,他孤身逃出,不但信,且无信物。我等便欲斩之,他却说,乃是陶兄的故人,先求见陶兄也可。”
陶德闻言,不禁打马过去,上下打量那人——此人身高在七尺左右,生得尚算雄健,年岁不大,最多也就三十挂零,一张面孔极其普通,毫无特色可以使人记住——却没印象,便即问道:“我便是陶德,汝说是我故人?”
那人被反绑了双手,略瞟陶德一眼,便即垂下头去,说:“小人名叫拂竹真,实非陶将军故人,但所从拓跋正使,却与陶将军有故,命我可通过陶将军,拜会裴大司马。”
“汝家正使,唤作何名啊?”陶德心说既是拓跋使者,自然是鲜卑人啦,我这辈子都没能见过几个鲜卑人嘛……除非是那家伙。
拂竹真回答道:“正使名唤拓跋头,相貌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曾说于蓟城时救过陶将军,还有一位卢志父先生的性命……”
陶德听对方描述拓跋头相貌分毫不差,当即便信了几分,便命那名队副道:“可即随我同往大帐,我去禀报大都督。”
等来到大帐门前,陶德翻身下马,才待进入回禀,突然想起来,对那队副说:“可先下了此人绑缚……”终究拂竹真是拓跋鲜卑的使者,绳捆索绑地押着去见裴该,实在太不合礼数,再者说了,如今帐内、帐外,全是部曲护卫,也不怕他逃跑,也不怕他暴起伤人。
于是拂竹真便即解脱了束缚,就静静立在帐前等候。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裴该下令传唤,身后倒闻马蹄声响,随即数名顶盔贯甲的将领就在其侧翻身下马。其中一人貌似与裴该部曲都非常稔熟,才下马就先逐一招呼,然后问道:“大都督此刻心情如何?”
有部曲笑道:“大都督惯常喜怒不形于色,但今日闻得甄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