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胡汉国境内闹蝗灾,很多县颗粒无收,刘粲因而遣使到各家庄院、坞堡来征粮——你们家大业大,一定还有吃的,多少供奉一些出来呗。
只可惜他若遣旁人还则罢了,却偏偏派来了镇西大将军韦忠。裴硕听闻此名,不禁心头火起,当即冷哼一声,说我不见,不但不见,还要紧闭庄门,绝不能放他进来!
这家伙太讨厌了,我就算被迫屈从于胡,要供输部分粮谷,也绝对不能卖他韦忠面子!
韦忠字子节,本身也是平阳人,而且少年慷慨,好学博闻,在乡里名声很响。韦忠十二岁的时候丧父,司马裴秀亲来吊祭,出门后对旁人说:“此子长大必为佳器。”由此可见,原本裴家和韦家关系不错,甚至于裴氏主支很可能将韦家当作依附势力,把韦忠作为将来家门的臂助来关照和培养。
可是两家很快就闹掰了。裴頠听其父盛赞韦忠,曾经多次登门造访,韦忠却总以守丧为名,拒不肯见。其后裴頠立朝为尚书仆射,向司空张华推荐韦忠,张华派人征辟,韦忠也称病不应。
有人问韦忠这是为什么——多好的机会啊,仆射举荐,司空征辟,光辉仕途就此为你敞开,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哪!韦忠却回答说:“我只乐乡土,本无宦情……”
他要是一门心思当隐士也就罢了,终究人不可强、志不可夺。但韦忠随即又说了几句话,就彻底得罪了裴氏。他说什么了呢?
“茂先(张华)华而不实,裴頠欲而无厌,弃典礼而附贼后,若此,岂大丈夫之所宜行耶?!”
当时正是贾后垂帘,朝中第一大老是其族兄贾模,张华和裴頠与贾模共同执政,推其居尊,在外人看来,确实有因为贪慕权势而依附显贵之迹——就算把那两位从地下挖出来,他们也是难以自证清白的。但问题张、裴都对你不错啊,你韦子节能不能留点儿口德,评人别这么过于刻薄好吗?
裴氏就此与韦家断绝了往来——就算裴頠脾气好,不以为忤,他的族人不可能全都那么大度量。不过一门上下,也没谁打算去刻意打压韦忠——隐士是大家伙儿全都敬佩的,你若真能一辈子守节固穷,那视我等在红尘中辗转之辈为浊流,本也正常,我们没啥可反驳的。
谁想到没过多久,韦忠便应平阳太守陈楚之召,出仕做了郡功曹。其后山羌作乱,陈楚战败逃亡,被贼追上,连中三箭,韦忠以身遮护,还哭着说:“我愿意以身代君,还望诸位怜悯。”硬是帮陈楚受了接下来的五箭。山羌不禁动容,相谓道:“这是义士啊,杀之不祥。”这才把他们都给放了。
因为此举,韦忠名望更高,甚至就连裴家都有不少人帮他说好话,说他当初仕于陈楚,乃是被逼无奈——他自己说过“本无宦情”嘛,若想当官,咱们裴家伸出来的橄榄枝还不够粗吗?陈楚又算什么玩意儿了?
可是真正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刘聪听说了韦忠的义举,大为赞赏,便即遣使征召,而韦子节竟欣然应命了。并且他还受到刘聪的信重,官位一路攀升,很快就做到了镇西大将军、平羌校尉。
消息传来,韦氏族人莫不切齿——你说不想当官,所以才断然拒绝了我裴家的招揽,可是一转眼竟然从了胡了?就算胡寇势大,你怕死,被迫应命,倘若只是一味敷衍,有可能升这么高的官儿么?所以说当日所云什么“本张华、裴頠的坏话,并非站在隐士立场上瞧不起俗人,而纯粹就是不想上我裴家的船。
虽说此后局势的发展,证明了韦忠这人是有眼光的,知晋将亡,善能保身,但……这分明是叛徒的行为啊!不是叛晋,而是叛我裴氏!我等岂能与这种小人共戴天壤?亏汝还冠着“义士”之名——呀呸!
镇西大将军又怎么了?在我四世三公的裴氏看来,也不过虫豸而已。刘粲派谁来我们都得巴结着,唯独派你韦忠来,抱歉,关门——不放狗就算够客气的啦。
裴桐有些担心,就问裴硕:“宏德,卿方才说胡运未必不久,我等暂不可逆,要屈与委蛇。韦忠终究是刘粲所遣,汉国重将,倘若拒其入庄,他上奏刘粲,率兵来攻,又当如何处呢?”
裴硕摇头笑道:“无虑也。韦忠有何能?之所以为胡寇所征,是靠着他‘义士’的伪名;则他与我族有仇,我家不纳,同样基于圣人之教,即便刘粲也无可如何。刘粲或会为文约来伐我等,又岂能为一韦忠而遽兴大军呢?”
完了还补充上一句:“若彼为石勒所遣,则我只能扫榻相迎了。”
终究刘曜这一族还是读圣人书,明白道理的,不是纯然的粗胡,只要咱们占住了理,他们就没名义来讨伐我等。这跟派人去跟裴该联络不同,那样就是叛国——胡汉国——之举,发兵征剿,名正言顺,所以我才不敢冒险。
裴苫道:“宏德所言虽然有理,然亦不得不防也。”
裴硕说好吧,那我就再派人去跟薛家联络,看看对于此次韦忠前来征粮之举,他们是什么反应。倘若薛家老实从命,咱们就在事后按照同等数量,主动把粮谷送到县里去,表示只是讨厌韦忠一人而已,对于胡汉政权,我闻喜裴氏还是恭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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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阴薛氏,主要聚居在县东的董亭一带,无论田土、族人,数量都要稍逊于闻喜裴氏,但是以武传家,武装力量很强。据说光本族的胜兵就有千余,若连族人、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