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芬有置身事外,彻底撇清之意,李容见状,心中微怒。
可是他转念再一想,自己跟从梁芬多年,他终究还是个厚道人啊,则一旦自己出了岔子,梁芬多半会伸手拯救。但若真把梁芬也陷了进去,那便彻底丧失了退路,自己唯死而已。心情不禁有些紧张,但还是拱手俯身道:事不成,必不牵累司徒;事若成,还望司徒应吾所诺。
我现在要去给李杰,或许还有其他人开条件,事情若是办成了,你可得帮忙玉成,不能上房抽梯,全当不知道啊。
梁芬点点头:我素信卿,卿可自专,其事若成,无不允可。
当然梁芬也不能啥活儿都不干,某些层级的事情,还必须得他亲自披挂上阵才可。于是翌日一早,他便前往尚书台依计行事,就见索綝已经到了,正在伏案批复公文,见了梁芬赶紧起身行礼,昨日恼怒而去之事,仿佛根本就未曾生过。
只是梁芬知道,索巨秀仅仅表面上恭敬而已,其实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没办法,乱世之中,唯力为视,自己没有一兵一卒,家丁部曲乃至族人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即便长安城内都是弱兵,也无法跟索綝相拮抗,对方能够明面上过得去,就算很不错啦。
关键是梁芬自认朝廷事务民政统筹,全都得靠自己,但问题如今朝堂上只有小猫三两只,根本塞不满——好比说三公,就只有他一个在长安——能有多少事务?至于民政诏令难出长安,而长安城内军民比例过了五比一,又有什么可管的?
他之所以寄望于裴祖,也有这一原因在。裴祖有能战之卒,有恢复之志,则一旦秉政,起码能够使雍州各郡国都听从朝廷号令吧,只有这样,他这个司徒才有实权,而不仅仅备位而已。
实话说现而今,司徒只能管管朝廷礼仪,问题是国家残破至此,又哪有什么机会和心情展布仪典呢?所以此前裴该献俘长安,梁芬才会那么上心,跟荀崧等人商议了好几天,搞了一场原本应当很盛大的献俘仪式出来——老头儿实在闲得慌啊!
暂且按下心中诸般不满,梁芬向索綝还礼,然后就说:昨日之议,既然大将军已有预案,则梁某无所不从。
索綝微微一皱眉头:昨日何议啊?
梁芬心说你属金鱼的啊,七分钟记忆,那么快就忘了?褫夺麴忠克车骑大将军号,改授裴文约之事
索綝笑笑说这事儿啊,转过身,从书案上抽出一轴绢来——我已使尚书拟就诏书,可即用印出。
梁芬心中暗怒,表面上却云淡风轻地笑一笑:大将军忠勤国事,梁某感佩,然而话锋一转:昨夜荀景猷来拜吾,致裴文约之意,若果得车骑大将军号,敢请入京谢恩。可允他来否?
索綝闻言吃了一惊:刘曜虽退,二郡初安,裴文约如何可以离开冯翊?不可使其归入长安!我就怕他回来,所以才宁可授以高位,他如今名望正如日中天呢,倘若回京来图谋夺权,那可怎么好?
手中诏书才想递给梁芬,这会儿却又缩了回去。
梁芬朝索綝手上一指:大将军,不可朝令夕改。今若不授裴文约高位,恐其怨怼朝廷;而若授其车骑大将军号,又如何可阻其入京陛见?刘曜已经退了,二郡已经复了,裴该就一口咬定北方没问题,偏要回来向天子谢恩,于情于理,你又如何阻挠啊?
随即瞥一眼索綝的表情,梁芬缓缓说道:我尚有一事,要请大将军俯允。
索綝心说前言还没完呢,我还没决定是否要把诏书出去,你怎么又旁生枝节?不禁疑惑地问道:何事?
此番破贼,祖士稚亦遣将往援,出力不小。愚意可召祖某入京,以酬其劳,大将军以为如何?
索綝皱着眉头,斜瞥着梁芬:司徒公此是何意啊?你是生怕裴该的名望不够高,势力不够大,回长安夺不得权柄,所以再要祖逖过来长他声势吗?
梁芬微微一笑,缓缓回答说:此前裴祖共复河南,清扫山陵,并立大功。而裴文约旋入长安,得授显位,祖士稚却只得司州刺史。固然裴文约清华世家,非祖氏可比,然今天下丧乱,正仁人护国之时烈士勇战之际,不可徒以家世以别高下。我意若不使祖士稚觐见,且加授其官爵,只怕二君原本同仇,反生龃龉,于国不利啊!
梁芬这话说得很艺术,他知道索綝怀着什么私心,但是不便当面指出来,故此假意纯出公心,为国谋划。所言只怕二君原本同仇,反生龃龉,其实是说,那俩一定早就已经生出了嫌隙啦,不可再当成一家——因为裴该晋位侍中仪同三司已经好几个月了,祖逖却连重号将军都未能得授,倘若心里还没什么想法,要等日后方生龃龉,那祖士稚的神经也未免太迟钝了些吧?
索綝终究执政数年,对于官僚间这种曲里拐弯的政治言辞,浸润久了,自然也能摸着一些门道,听得梁芬所言,先是迷惑,继而细细一想,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梁芬建议让祖逖进京,不是为了增大裴该之势,相反,是为了制衡裴该!如此说来,我此前硬顶着不给祖逖加将军重号,未雨绸缪,其实我的谋划也很深远哪
既然拦不住裴该返回长安来,那就让祖逖去跟他打擂台,我等才好坐收其利,牢固禄位。也是啊,若然裴该上位,我固然得靠边站,梁芬也未必就能落着什么好,大家伙儿都是关西人,正该守望相助。
于是微微颔,把手中诏书递了过去:梁公老成谋国,綝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