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劫火营”左副督谢风不同,“武林营”督高乐的心情有如万里晴空,那是一片大好啊。
高乐本是祖逖的部曲,后来让给了裴该,他是做过贼的人,在祖逖部下就时常不受人待见,所以虽归裴该,并且得为营督,刘夜堂也不肯为他撑腰,成天被甄随呼来喝去的,有若婢仆。高乐好几回都打算撂挑子不干了,可是天下虽大,离开徐州又能到哪里去呢?好马不吃回头草,祖逖那儿是没脸再去求职啦,即便投了胡、羯,就自己这种出身的,也不可能投过去就成为一军之将啊……徐州这儿终究待遇好,那就只好先咬牙忍着吧。
甄随那南蛮子,总有一天,我要取汝的项上级!
等到裴该在徐州大爆兵,“武林”一营扩充为三营,新提拔上来两位副督,一个是南郡人熊悌之,小地主出身,一个是长广人6和,猎户出身,跟高乐倒也算性情相投,三人便时常聚在一起,大说甄随的坏话,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咸鱼翻身,压过“劫火营”一头去。熊悌之本是天师道的信徒,就给高乐出主意,说咱们不如厚币卑辞,去向葛仙翁的弟子彭先生请教吧。
乱世中人,为了寻求精神寄托,很容易成为宗教信徒,当时释教势力还并不大,尤其没能渗入江南地区,无论中原还是江南,最常见的宗教就是天师道了,所以彭晓自投徐州以来,门庭若市,各军将吏纷纷上门请求卜算命运。彭子勤不禁暗中慨叹,这趟江北我还真是来对了……若在江南,有老师压着,谁会主动来求我啊?
他在堂邑入裴该之幕,跟随着返回淮阴,直到徐州大军出征,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为自己挣得了五百多贯的财货——比裴该赏赐的还要多。
各营正副督中,也就只有甄随不卖彭晓的帐。谢风曾经劝甄随也去向彭晓求问,甄随却摇头撇嘴:“我命在我,若不能改,求人何用?若是能改,老爷自己就给他改了!一个道士,妄论什么天机啊?老爷才不信哪!”
拉回来说,高乐前去向彭晓求问,彭晓自然又是一套云山雾罩,别说高如裴该,估计也听不大懂他在说什么……江湖口嘛,你怎么琢磨都是没错的。不过等回来之后,十一营(谢风已先出局)再次投钱以定先锋,高乐竟然旗开得胜,拔得了头筹,当即目彭先生为天人也!
甄随不肯罢休,扯着高乐的膀子,要他相让。高乐这回可再不能怂了,大声道:“投钱本是汝定的,如何又来混赖?”甄随一瞪牛铃般大眼:“老爷不过一时失手罢了……汝‘武林营’何时见过大仗?若是前锋受挫,不免牵动全军——还是老爷走先!”
好在高乐如今并非孤家寡人,熊悌之、6和都冲过来帮腔,而甄随实在没道理,就连自家人也不好意思掺和——至于谢风,他心情正低落呢,根本不想掺和。故此最终裴该下令,使“武林”三营作为先锋,行进在大军之前。
这一路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辛苦虽然辛苦了一点儿,高乐的心情却是大佳,总觉得此去必然立一大功,就算不能从此凌驾于甄随之上,你“劫火营”也不好再把我“武林营”当婢女所生的庶子了吧——都督做事终究还是公平的。
徐州军沿着汴水而进,粮秣物资大多靠船只输运,本来行军度可以很快,但裴该考虑到敌情尚且不明,希望祖逖先期遇敌,自己好从侧翼予以挟击——若是倒过来,说不定祖士稚立功心切,忙着去取洛阳,配合方面会出点儿岔子——所以刻意压住了本军的度。高乐所部约三千人,先期入兖,直抵陈留郡治小黄,按照裴该的吩咐,你们到那儿就可以先停下了,再往前就该撞见浚仪的陈午啦。
裴该本以为陈午将会放弃浚仪,西进与祖逖合兵,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赖着不肯走……我可给过你机会了啊,便命前锋去与陈午联络,请他让开道路。
高乐乃命熊悌之为使,前往浚仪,同时命6和去取西北方向二十余里外的仓垣。仓垣濒临汴水,又名石仓城,据说乃是春秋时代郑庄公所筑,用盛仓粟,以是得名。永嘉年间,石勒曾寇信都,与将军王堪对战,王堪败退仓垣,旋为石勒所杀。翌年,石勒再攻仓垣,为陈留太守王赞所败,王赞乃引苟晞入城,苟晞上奏请求迁都仓垣……
相关沿途地理情况,乃至于历史沿革,裴该在出前就给诸将上过课,6和对此自然是清楚的。然而等到了仓垣,就见是一座土垒小城,早已废弃,多处塌圮,四外漏风,不但无兵驻守,就连居民都不到五十户……似此如何可为一国之都?周边小黄、浚仪、封丘,哪一座城池不比仓垣强啊。
不过仓垣濒临汴水,当年苟道将曾遣舟船,往洛阳输送了一千斛谷和宿卫五百人,可见由此直抵黄河,水路是彻底畅通的。经此到洛阳四百里之遥,顺水而下,一二日内便可抵达,倒可以修缮起来,以做军粮屯积之所。
于是留下两队人马暂屯仓垣,并且尝试休憩城壁,6和便即返回了小黄,然后没过多久,出使浚仪的熊悌之也回来了。
且说熊悌之来到浚仪城中,陈午摆下宴席,盛情款待,但说我军已受祖豫州的节制,也不宜放弃浚仪,还请贵军绕城而过吧。熊悌之吃饱了老酒,醉醺醺地打马而回,可是才出浚仪城门,却被人从后面追上,那人神秘兮兮地禀报说:“我奉冯将军之命,有一事特来通传于将军知晓……”
熊悌之知道所谓“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