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栋回到营中,马上召集手下兵马,望崇安方向逃去。
蒲县前面没有险要关卡,大军下了仙霞关,很快就可以杀到蒲县城下。这样一座小城,要是留在这里和浙兵死磕,很容易就被人全歼了。李成栋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岂能不明白这点道理。
逃走的路上,陈甲忧心忡忡,用刀背一拍马臀上前问道:“将军,白重赞是郑芝龙的大舅子,我们把他丢在这里,不好吧?”
李成栋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催促继续行军,然后才说道:“我就是看他是郑芝龙的舅子,才把他留在这里。侯玄演的大军马上就到了,蒲县一万个守不住,要是带他一起逃,这样的腌臜小人,势必要收拾行装,扶老携幼,还有他收集的一众美女。有这个功夫,浙兵已经杀到了眼前,我们都要陪他死。但是强行带走他,这个王八蛋将来肯定不记我们的救命之恩,反而把他自己丢掉的财物、女子妇人,统统算到我们头上。干脆就哄他留在蒲县,以侯玄演的性子肯定一刀就把他剁了,省事多了。”
陈甲心悦诚服,说道:“还是将军想的周到。”
一行人催马来到崇安,崇安的县令陈德福听说浙兵打过了仙霞关,心中复杂无比。他不是郑芝龙的嫡系,而是当初隆武帝朱聿键提拔的县令,先皇的音容相貌犹在眼前,人已经被害半年。当初隆武帝在福建的遭遇,没有人比陈德福更清楚,他一点都不相信郑芝龙得了太后遗诏的鬼话。陈德福见李成栋兵马甚多,也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心意,违心地把他们迎进城中。崇安背后就是武夷山,李成栋决定就在此地,和侯玄演决战。
在他看来浙兵虽多,也不会超过十万,毕竟顾炎武和郑遵谦还带着一群浙兵在襄阳呢。自己手底下有五万人,再加上占据地利,怎么也不至于输给人数差不多的浙兵。
进城之后,李成栋马上登上城楼,开始布置守御城池的准备。崇安县令看到他如此上心,心中五味杂陈。
出了仙霞关,就是很短的一段坦途,漫山遍野都是兵马,如同潮水过境。浙兵虽多但是互不统属,若不是有侯玄演、钱肃乐这样的位高权重的统帅在,很难做到共同作战。
“国公威武!国公威武!...”
距离李成栋逃走不到两个时辰,蒲县城下震天动地,全是浙兵的呼喊。小县蒲城的城墙上一点破败的迹象都没有,也说明浙兵遇到的抵抗之弱。
侯玄演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被亲卫簇拥着来到城前,地上跪伏的都是蒲县的官吏。白重赞双腿战战兢兢地不停发抖,早就没有了酒席上的淡定从容,他的模样并不难看,不然胞妹也不会被郑芝龙选中。但是此时白重赞已经顾不上自己引以为傲沾沾自喜的面容了,一串鼻涕挂在下颚,看上去邋遢又恶心。一双剑眉下,两只眼睛哭的跟桃一样。
胡八万一脚踢在他的身上,笑道:“大帅,这个就是蒲县的县令,据说还是郑芝龙的大舅子呢。”
侯玄演用马鞭一指,说道:“抬起头来。”
白重赞不敢违逆,赶紧把头抬了起来,满脸的泪珠伴随着鼻涕泡,亮晶晶的两条挂在半空。
侯玄演腹部一酸,骂道:“低下,低下,赶紧给老子继续低下。”
白重赞羞窘万分,恨不得把头埋进草里,侯玄演接着问道:“我且问你一句话,回答的让我满意,我就饶你一命,不然把你五马分尸。说!李成栋那个狗贼去哪了?”
白重赞一听这个名字,气的浑身抽搐,咬着牙用哭腔骂道:“这个狗贼说是去仙霞岭,接过跑了,跑的无影无踪。”
如果说现在让白重赞评选出自己最恨的人,骑在马上夺去自己一切的这个年轻人还排不上号,李成栋在他心里已经被挫骨扬灰几万次了。
侯玄演却不管这一套,冷言道:“这么说,你的回答就是不知道喽?这个回答,我可不怎么满意。”
胡八万狞笑一声,伸手提起他来,如同提着一只小鸡子。白重赞手脚并用,不停地悬空挣扎,胡八万另一只手放到唇前,响了一声高亢的哨声。
几个亲兵哄笑一声,从马上各自扔出一根绳索,将鼻涕泡白重赞套住。片刻之后,亲兵们拍马往不同的地方骑去,白重赞慢慢被拽开,四分五裂。
这次征闽,和以往的征战不同,侯玄演既怀国仇,又有家恨。杀气充盈着肺腑,戾气斥满了心肝,北伐大好形势被郑芝龙横腰斩断、再加上屠掉嘉定城,削侯峒曾首级挂于城门的李成栋,这一切都让侯玄演恨意冲天。
很快派出的探子就从四面回来,其中一个在马上抱拳说道:“禀国公,已经查到李成栋兵马的去向了,他们逃向了崇安”
“地图!”
张一筒从怀中抽出一张地图,在马下双手拉扯开,侯玄演微微欠身看了一会,在地图上指出崇安的位置,马鞭一指西南,扬声道:“杀向崇安!”
崇安并不是蒲县能比的,此地背靠大名鼎鼎的武夷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沿着崇安河南下,整个建宁府的州郡尽在沿岸,福建行都司所在的建宁府,唾手可得。
天空中阴云密布,呼啸的风吹过,阴冷入骨。侯玄演眼神阴郁,踏入福建的那一刻起,本以为埋在心底的仇恨腾的一声别点燃了。竹林中父亲无头的尸首,弟弟稚嫩苍白的脸庞,静静地躺在柴堆当中。八百个劫后余生的乡兵,如同八百个厉鬼,踏着嘉定两旁开满争奇斗艳的花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