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远弩、擘张弩、角弓弩、不拘是什么,但凡能及远的,全都给老子上来!”
婆夷川的一侧,田珍急吼吼地叫声在每个唐军士卒的耳朵里炸响,被他叫出来的都是军中的弓弩手,这样的重器,就算是以兵精甲坚著称的唐师里,也并不多见,一是兵器打造不易,二是射手培养不易,更何况,还是在黑夜里。
只是军纪纲常早已刻在脑子里,军令一下,这些射手立刻依照他的吩咐,沿着河岸排开,在他们的身后,自有军士抱着成捆的弩箭,以便补充。
此时,除了被刘稷所部遮挡的那八十来步范围,两边尽是打着火把,被驱赶而上的吐蕃轻卒,他们手中的火把,就成为了黑夜当中最明亮的靶子,比白日里光线通明时还要醒目。
不同于弓弦松开时会发出的颤音,弩机在放开之后,将弩箭推出的弦丝会被两头的臂杆急速地拉紧,出现一个类似于“嘣”的声音。
而射向远处的无羽铁箭,无论是扁平的直弩,还是三棱破甲锥,都会由于空气在那一道道金属表面的刻痕流过时,形成不绝于耳的破空之声。
犹如死神的低语,奏响在河川的两岸。
以唐制的标准,伏远弩的射力不会小于八石,而普通的强弓,能达到两石就已经是军中翘楚了,四倍于强弓的力道,将重为六两七钱的均铁箭杆,推向一百步以外的目标,实际上,还没有达到它的有效射程。
于是,当一枚破甲锥轻而易举地撕开一个吐蕃轻步卒身上的皮甲时,其实与射入肉身没有太大区别,它带着强大的动能,毫无阻滞地从这个勃律男子的另一侧穿出来时,就连鲜血都不曾溅起太多,而实际上,此人体内的大部分器官,已经被搅成了碎片。
紧接着,它便带着一丝残留的血渍,飞入另一个身体,吐蕃人密密麻麻的阵型,又是毫无防备的侧翼,立刻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惊呼,还有惨嚎。
如此密集的阵型,基本上不需要太过瞄准,只需要让你的箭矢,不要过于高或是太低就行了。
活儿轻省,又能给过河的弟兄加以支援,有谁会不愿意呢?
“散开,快散开!”
首先觉出不对的,是位于阵后的吐蕃官长,他们清楚地看到了战局的变化,位于河岸边上的已方阵型正在变得散乱,许多人在冲锋的路上就倒下了,哪里还不明白,是对面的唐人在作祟。
黑夜之中,哪里可能令行禁止,等到这些吐蕃轻卒反应过来,纷纷向中间靠拢,一下子就使得刘稷阵中的两翼压力大减,同时他自己的中路压力陡增,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痛快,真痛快,再来!”
此时的刘稷已经完全进入了嗜血模式,全身如同泡在血泊当中,面上更是污渍一片,至于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自己的,根本就分不清了。
手上的陌刀越来越沉重,再也没有之前那么灵便,脚下被泥地里浸透的血液一滑,就是一个跄趄,差点便要摔倒,不得已只能用刀子一柱,可这样一来,几柄直刺而来的木枪就怎么也闪不过了。
就在他打算凭着身上精良的铠甲硬受下时,一股风声呼呼腾起,那几支木枪的枪头还没有挨上他的边儿,就从空中断开,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去队后歇歇。”
“歇不成了,你我并力挡住吧。”
张无价一看周围密密麻的身影,就知道他所言非虚,当下也不答话,手中的陌刀旋风般施展开去,将刚刚涌上来的勃律人,逼得生生往后退去。
如果说整个阵型以背靠背的二人为刀锋,那么后头的战兵或是远程,或是长枪,或是刀盾,如同这柄长刀上的尖刺,有条不紊地收割着敌人的性命,可问题是血肉相搏,死伤总是无法避免的,而这其中又犹其以中路的这一队人为甚。
好在两翼的压力减轻,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些补充,随着战事的进行,首先扛不住的,是伤亡远过了唐人的吐蕃轻步卒。
他们在吐蕃人的逼迫下,不得已三面攻打,两边加一块儿一千人的队伍,先是被隔岸的唐人劲弩打击,又碰上了刺猬一般的唐人阵型,伤亡很快就超过了三成。
在冷兵器时代,一只伤亡超过三成还能不崩的队伍,已经属于可战之兵了,可息东赞并不满意。
“命弓箭手押阵,后退者射杀,逃跑者斩!”
他的话冷得就像雪山上的风,在吐蕃骑兵之前列阵的那三百多弓箭手,不得不将箭矢,对准了自己的同伴。
倒也不是说,他完全拿这些勃律人的命不当一回事,而是想要借此让他们与唐人之间,生出血海深仇,只要死得人多了,唐人就算最后拿下了这里,也未必能统治得遂心。
当然,借此削弱这一小队唐人的体力,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出动大队骑军,当着对面那些唐人大军的面,将他们逐一杀死当场,或是直接赶下河去,都不失为一个漂亮的结果。
左右在他的心目中,这些唐人的性命已经是注定的了,再多顽抗一时,又有什么用?
慢慢地,在息东赞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他终于找到了一丝戏谑猎物的快感,只要能达到这个目地,就算贺菩劳城真的出了什么事,又值得什么?
“差不多了,吹号角,让他们退回来,命令另一个千人队准备,这一回,要一举歼敌,杀死一个唐人,赏十亩田地,杀死一个唐人勇士,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