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夜的鼓声,并没有打断杨府里的欢宴,在杨国忠等人的曲意逢迎下,至少在场面上并不显得冷清。
安禄山嘴上满是肥油,两个女使不停地劝酒吃肉,他也是左拥右抱来着不拒,时不时地上下其手,弄得两个女子娇声不已,做为主人的杨国忠与鲜于向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作了个手势,让一队正在堂中献舞的女伎退了下去。
此时各人的几案上已经换过了五轮菜肴,送到安禄山等人面前的,都是精心挑选的北地肉食,作法也流于粗俗,大块切煮大盘盛装,完全不同于高门中的精细,而紧接着送上来的第六道,则是一个小小的铜锅子,端在一行彩衣翩翩的侍女手中。
“此乃至尊所赐下的雪花刨,京城中只有寥寥数家才能吃到,若不是郡王上门,咱们也是没有这等口福的,来来来,我等共饮此杯,以谢圣恩。”
杨国忠招呼了一声,堂上的众人都是端起杯子遥遥一敬,安禄山也在女使的服侍下饮了一口,他眯缝着一双眼睛,打量着那个热气腾腾的铜锅子,一付饶有兴致的模样。
“这么说,还是托了某家的福喽。”
“那是,郡王不信,可问大郎便知。”
安庆宗听到他说起自己,微笑点点头:“大夫说得是,京城中谁不知道,这一方小小的铜锅子,为至尊与娘子所好,赐了数家之用,我等只有耳闻,缘悭一面,想不到在大夫的府上看到了。”
“只管看做甚,动手吃一吃,才能知道其中妙处,某家这锅子,与别家还有不同,用得是蜀地所产的椒粟酱料,蘸一蘸再入口,方能一尝其鲜。”
杨国忠一边说,一边离席而出,竟然是亲自为安禄山父子做了示范,安禄山在两名女使的服侍下,卷着那种蘸上了特制的蜀地酱料的在嘴里一绕,顿时吃得赞不绝口。
“有趣有趣,想不到这羊肉片片,还能如此做法,也只有宫里,才会做得如此精细,一片薄得雪片也似,不知道是怎生弄出来的。”
“法子简单,拿上好的羊腿往冰窖里冻结实,然后用木匠刨子刨便是。”杨国忠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安禄山的碧眼一亮。
“怪道叫做雪花刨。”
“郡王他日回了范阳,也可以如法刨制,保管停不得口。”
安禄山将一片混了酱料的羊肉片塞进嘴里,含含混混地咕噜了几下便吞下去,眼睛撇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今日这宴,还有为某家践行之意,这也是至尊所托?”
杨国忠丝毫地盯着他,微笑着说道:“郡王说得哪里话,此次大胜来朝,至尊欢喜还来不及呢,岂有催促之理,再说了,大郎翻了年就将尚主,怎么也得喝了这喜酒吧,到那时,郡王何日启程,某家定当置席,扫榻以待,就是不知,还有没有这个荣幸。”
安禄山的双手猛然用力在两个女使的身上捏了一把,二女陡然吃痛,却不敢惊呼出声,只得咬牙忍住,他看着杨国忠的那张笑脸,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难得大夫考虑周到,不过,某家走与不走,只在天数,旁的不说,杀人越货,没个交待,某家怎可就此离去,你说呢?”
“说得是,某家那些个不成器的属下,无端端被人卷进去,纵然郡王不提,也是要一察到底的,至尊有言,某家在这厢与你陪个不是,那些人头,陪与你,可能消了这火?”
“说什么人头、陪情,忒得扫兴,至尊有命,某家遵旨便是,吃喝美人,大夫做得不算差了,旁的事再也休提,只管吃酒吃酒。”
见他这样都不领情,杨国忠眼里的恨意一闪即逝,笑容更是可掬,双手相击说道:“没听到郡王的话么,奏乐,把新排的那支曲子献上来,让郡王品鉴品鉴。”
说罢,背转身走向自己的席面,脸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安禄山毫不在意地继续吃酒看舞,如此又过了两巡,眼见已经快到子时了,方才按着两个女使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沉重的身体压得两个女子几乎直不起腰,见此情形,杨国忠等人也跟着站起身。
“尽兴了,叨扰许久,大夫莫怪,大郎,咱们走。”
杨国忠赶紧出口挽留:“郡王吃了许多酒,又值夜深,不若就在弊府歇下,明日再回也不迟。”
安禄山拿眼睛在两个女使身上转了转,呵呵一笑:“某家倒是想,奈何明日还要入宫谢恩,等他日有了瑕,再行谢过吧。”
“既是如此,来人拿某家的贴子,去坊门处叫他们起身,好生护卫郡王离去。”
杨国忠尽到了礼数,知道他不可能在自家府中歇息,也不再客气,一迭声叫过府上的管事,除了叫开坊门,还要去武侯铺打个招呼,这个点,人家多半都已经睡下了,提前打点好,不要为了这点子小事,惹出什么麻烦,事情闹到天子那里,多半也讨不得好,只要将人送出了宣阳坊,就没有他的干系了。
这个道理,管事的岂能不知,他拿着杨国忠的贴子,急匆匆地赶到了武侯铺,只见屋子果然房门紧闭,窗子上也没有透出光亮,赶紧上前叩门。
“咣咣”
敲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个粗声粗气地声音回应了一句。
“甚么人,搅了爷爷的好觉。”
管事的心生恼意,嘴里便有些不耐烦:“杨大夫府上办事,误了时辰,你们吃罪不起,只管聒噪做甚,叫你们街使出来说话。”
“哎呦,杨大夫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