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统殷回到总督府复命,张晓也没说什么,大同镇的现状就是这样,你还能怎么管当兵的,不过这帮鞑靼留在关内始终是个麻烦,宋统殷想到了一个新主意,自俺答封贡以来,宣大三镇的巡边定例就名存实亡了,当兵的赖在边墙上不愿出去,当官的也不愿操这份闲心,大明对边外消息来源主要依赖顺义王府和一些受大明敕封的蒙古台吉的通报,剩下的就是守口夷人和互市商人带来的五花八门的小道消息,边外草原那边发生了大事,往往一个多月后宣大这边才得到消息,宋统殷认为现在插汉西侵,宣大边外瞬息万变,必须派出得力的人出关巡边,一有消息马上通报,免得明军这边两眼一抹黑应对失策。
“鞑靼营这回总算没出大事,但这帮人留在关内还是不妥,说不准哪天会惹大祸,不如就派他们到阳和口外驻扎,顺便把大同边外的巡边、查探的事担起来,这伙人对大同边外人地两熟,那个李千总也算本分,这差事对他们最合适。”宋统殷胸有成竹地对张晓说道。
张晓眼前一亮,但很快又想到宣大明军的德性,马上有点泄气了:“献征,这是件好事,可咱们的兵不中用,这帮鞑靼没人看着,一出关会不会散了?”
“不怕,咱们在守口堡每十日给他们发一次口粮,好好办差就有饭吃,不听话就饿他们几天,我不信他们不老实,就是他们在边外闯了祸咱们也不怕,他们没我们的旗号、军衣,我们可以不认账,”宋统殷讲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缺德了,马上又为李榆他们讲起好话来,“他们出关为我大明效力,我们也不亏待他们,每人赏几钱银子,再发些御寒的衣物,这些人都穷惯了,得了好处一定会感恩戴德,不卖力都不好意思。”
张晓听了连连点头,这帮鞑靼人也不多,花不了多少钱,大明招募个光屁股的步卒都要给五两银子的安家钱,李榆他们投奔过来,他张晓除了管饭,一分银子都没给,现在把人家赶到关外当差,再不给点好处,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于是李榆他们刚把白登山的地皮踏熟,又被赶到关外去了,不过张晓花的钱很快有了回报,李榆出关巡边才几天就派人送来一个惊天的消息,虎墩兔憨终于动手了,哈喇嗔(明朝官方对喀喇沁的称呼)的首领白言台吉被打得大败,仅带数百人向西逃窜,永邵卜万户已经崩溃,插汉攻击哈喇嗔得手后马不停蹄又向西攻击土默特万户,土默特首领大明的顺义王卜失兔仓皇西逃袄儿都司(明朝官方对鄂尔多斯的称呼),俺答与三娘子的曾孙习令色台吉向插汗献出了归化城(明朝万历皇帝给库库和屯的赐名),插汉西征初战大捷。
张晓与宋统殷击掌相庆,他们终于有救了,他们前天刚得到从京师来的消息,大明皇帝下手了,可怜的魏公公正在赶往凤阳祖陵去司香的路上,突然听到皇上派人要抓他的消息,他老人家自知罪孽深重,十一月初六在阜城的一个旅舍中上吊自缢,魏公公一死朝局大变,正闲着发慌的朝臣们精神振奋,立即投入到他们最善长的内斗之中,一场揭批阉党分子的运动在大明皇帝的支持下轰轰烈烈展开了,宣大边外那点鞑靼的破事人家理都不想理了,张晓这下真的病倒在床上了,大明党争的残酷他知道,玩这个的没一个好东西,整人那是要斩草除根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有可能也要上吊了。
听到宋统殷带来的插汉大捷的好消息,张晓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来,两只老眼热泪盈眶,兴奋地用发抖的手指着家丁说道:“快,快,准备纸墨笔砚,我要给皇上写奏折。献征,你也要虎墩兔憨大捷,袄儿都司必有大乱,‘内变不敌外变’,尔律果然说中了。”
张晓这次亲自写奏折,他要告诉忙着疼殴阉党的朝臣们,宣大边外出大事了,你们想不管都不行,宣大一线几十年的安定全赖俺答封贡后大明与蒙古右翼三万户友好相处,现在大明的顺义王和永邵卜的首领都被赶走了,宣大危机一触即发,看你们还敢不敢打我老人家的坏主意。他挥笔写道:虎墩兔憨携十万之众而来,穷极疲困则必定南下,或胁赏朝廷或掳掠边内,从此宣大边墙永无宁日,宣大有失则京师必危,而宣大三镇承平日久,武备荒弛,三镇官兵已到了无饷、无兵、无粮、无械的地步,如何抵御强敌?朝廷必须早做主张,以免日久生变。张晓写到这里,笔锋马上一转,声称自己自接任宣大以来,无一日不如履薄冰、苦心经营,惟愿苦思竭虑以报效朝廷,无奈才学不卓,且耳聋眼花、身心疲惫,恐难担当此大任,恳请朝廷准臣骸骨还乡,另选旷世良才以任宣大,臣不胜感恩之极。
张晓写完奏折,得意地点点头,宋统殷在一旁击掌叫好:“老大人这份奏折一上,朝廷那帮读死书的家伙也能明白,宣大这地方现在就是滩浑水,想动我们就得自己下水,我看他们谁有这个胆量,岳尔律说得对‘内变不敌外变’,想把我们定成阉党,皇上也得掂量一下。”
两人大笑起来,魏公公死了,以他老人家为领导核心的阉党土崩瓦解已成定局,上了魏公公船的人注定要倒霉了,像他们这样沾了个脚尖的人倒不倒霉也就是皇上的一念之差,幸好边外要大乱了,他们还有救。
十二月中,塞外的冬天到了最冷的时候。朔风呼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