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一群头戴黑色阵笠,身缠早合、背插五七桐旗指物的铁炮足轻鱼贯而入,沿洞门两侧一字排开,跪地、瞄准一气呵成。紧接着,在数名剃刀武士的护卫下,一名身穿当世具足,头戴金盔的中年男子走入花园,见到手握太刀的本多忠广,看了看他胸前的“本多葵”,不屑地冷哼一声,笑道:“这里的祢宜(神社的神职人员,地位次于宫司)兴冲冲的来品川汇报,说神社中藏有德川家的叛逆,没想到竟是本多佐渡守的一门,看来真是不小的收获。”
这名中年人乃是随堀内氏善一同出征的纪伊鸟屋城主,神保出羽守相茂,知行六千石,丰臣秀长时起便效力于大和丰臣氏,是纪伊豪族的代表,也是秀保掌控纪伊的一位重要与力。
神保相茂见本多忠广未有要放下武器的意思,便好言相劝道:“如今德川家已是风烛残年,江户城现在三面被围,江户中纳言插翅难飞,老大人切勿执迷不悟,让本多佐渡守断了香火。”
本多忠广不为所动,双手紧紧握住太刀,咬着牙狠狠说道:“早知今日,就不该在此停留……对面的大人,吾乃本多但马守忠广,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右府殿下麾下,鸟屋城主神保出羽守相茂。原来是本多但马守,久仰大名。”神保相茂见本多忠广主动搭话,觉得有机可乘,语气也随之柔和起来:“但马守是佐渡守家中重臣,能与大人在此处相会,在下甚是荣幸。该说的我也已经说了,请大人为佐渡守着想,放下武器,与殿内众人一道,随在下前往品川,待江户的事情解决,可由在下引荐面见右府,兴许能保本多一门家名存续。”
“大人好意,忠广心领了。”本多忠广语气随和,却仍死死盯着神保相茂,不让他的军士向前一步。
就在此时,忠广身后的殿门突然被拉开,三名本多氏家臣健步如飞,一瞬间便冲到忠广身前,挥舞着太刀,咆哮着表情狰狞地向神保相茂杀去。
“放!”神保相茂一声令下,铁炮足轻点燃火绳,只听“呯呯呯”一通枪响,一阵青烟袅袅升起,方才还张牙舞爪的三名家臣瞬时倒在了血泊之中。
本多忠广完全被眼前这一情景怔住了,可就在他还未做出反应前,又有五名家臣与自己擦肩而过,趁着硝烟尚未散去,直冲到神保相茂跟前。
直到这时忠广才明白,这原来是家臣们的计谋,先派三人用自己的死换取铁炮足轻的射击,之后再趁足轻填弹的空隙,直杀向敌军大将。这种战法虽是残酷,但也并非没有过,之前武田氏在长蓧之战中便运用过此计,只是他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自己的亲友朋党身上。
见到五人手持太刀,恶狠狠地向自己冲来,神保相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身旁的剃刀武士见状也扔掉剃刀,拔出太刀与敌人展开近战。、
不得不说,本多家的这几位家臣剑术造诣远在剃刀武士之上,不一会功夫便有五人倒在神保相茂跟前。然而,面对洞门外随之赶来的十余名武士的参战,这几位家臣逐渐不支,身上也是遍体鳞伤。
“诸位,随我上前讨杀敌首!”突然间,本多政重率领仅剩的八名武士冲出殿外,趁乱向神保相茂杀去,本多忠广刚想出手阻拦,几人却已从他身旁跑过。
“铁炮队,愣着做什么?!”神保相茂望着来势汹汹的本多武士,急忙命令道。
丰臣氏的铁炮队都是采用“早入”的技术,提前将弹药和火药制作成“早合”,一次性完成装填,省去了诸多步骤,节约了大量时间。就在武士们鏖战的时候,铁炮队已经完成装填,听到神保相茂发令,立即举枪瞄准本多武士进行射击。
又是一轮齐射,同样的场景再次重现,八名武士齐刷刷地倒在地上,距离之前三名武士倒下的位置,不过是前进了四五步。
本多政重肩部、大腿、腹部多处受伤,但仍从血泊中挣扎着站起身,拖着鲜血血直流的左腿,举着太刀,一步一步挪向被包围的五名家臣。
“殿下!”本多忠广见状,心痛不已,他不顾危险冲向本多政重,却仍没有来得及。一名剃刀武士看到伤痕累累的本多政重,随即大刀一挥,政重的首级便划出一条弧线,坠落到本多忠广面前。
本多政重的身子也随着鲜血的喷涌而瘫倒在地,几名家臣见此惨状,皆如心肝俱裂之痛,不顾身上的创伤,拼死冲向神保相茂,无奈人数太过悬殊,直到最后一名家臣被乱刀砍死,都未有一人,能伤及神保相茂一毫。
“够了!”本多忠广大吼一声,扔掉手中的太刀,俯身捡起本多政重的首级,撕下一块衣料将其包好。他颤抖着双唇,神情沮丧,缓缓走到政重的尸身前,低声说道:“出羽守,老夫愿随你去品川,但有一事相求。”
“但马守请讲。”虽然本多政重已死,但只要忠广还活着,也算是不虚此行。
“好生安葬我本多家的这几位家臣,至于二殿下的首级,我想等事后安葬在玉绳城。”本多忠广抚摸着手中浸满鲜血的“包袱”,平静地说道。
“那是自然,虽然刀兵相见,但在下佩服他们的勇武。”说着,神保相茂示意众人让出一条道,让本多忠广拿着首级先行一步。
本多忠广朝神保相茂点了点头,缓步朝着洞门走去,众人见此场景也多有动容,不少士兵还低下头,忍不住落下几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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