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何人?”刘老头缓缓发问,同时将两手按在桌上。
这张桌子用劣木所制成,上面有树木的节疤和因长期使用产生的一些伤痕,还浮着一层油光。彭长生将头放在上面呼呼大睡,不时打一下酒嗝。
刘老头的手,就放在离彭长生的头三寸之处,只要稍稍动作,彭长生便性命不保。
权墨冼稳住心神,摇摇头不慌不忙道:“在下只知道,老人家古道热肠,而眼下需要帮助。”
刘老头只看了权墨冼一眼,两手缓缓向下按去。论理,桌子的木头再怎么不堪,也不会产生任何变化。但随着他的动作,木桌在他的手掌下却如同豆腐一般悄无声息的陷了下去。
这一手掌力,不似街头卖艺表演的赤手劈砖一样轰轰烈烈,却更显功底。没有几十年的浸淫,绝做不到。
他慢慢提起双手,木桌上的掌印清晰可见,竟然凹陷了半寸有余。刘老头看着权墨冼,问道:“你还敢收留我吗?”
权墨冼笑道:“我不会看错人。老人家是受奸人蒙蔽的侠义之辈,能帮上你的忙,乃在下的荣幸。”
他的眼光极毒,看准了眼前的人武功高强,但绝非草菅人命之徒。
第一次在洛水诗会上遇见,他在逃跑之时将彭长生拉下水,趁机上船,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性命。这次他重伤,凭他手上的功夫,或要挟或绑架或勒索,要是心头没有底线,怎么落魄到如此?
别的不说,他宁愿生生饿着,也没有威胁这个驼背老人给他煮一碗馄饨。更是在自己说出要收留他养伤之后,主动展示了力量,让自己慎重考虑。
否则,他大可以先虚应下,待养好了伤再席卷财物一走了之。到了那个时候,他不伤人性命已是手下留情,权家上下哪有反抗之力?
这样的江湖豪侠,眼中或许没有律法,心中却自有公义。比起在唐州的那些权家族人,刘老头的品性简直如同天上明月一般高洁。
权墨冼并非拿自己家人亲朋的安危作为赌注,而是看准了他这个人,才出言相邀。
“侠义?”刘老头没想到,竟然在他的口中听见了侠义两个字。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眼里有了点点泪光。
多少年了,为着自己心头的“侠义”二字,挨了刀还被人嘲讽为愚蠢。就像这次,他以为可以完全信任的结义兄弟,却设下连环毒计,要置他于死地。
没想到,这不被江湖人所承认的侠义,如今竟然从一个读书人的口中道出。
刘老头不顾腰间的疼痛,缓缓坐着了身子。寒风吹得他花白的头发乱飞,但他瘦削的面颊上,透出了郑重的神色,拱手沉声道:“公子高义。从此后江湖上便少了铁掌刘。”
“敢问公子贵姓?”
“在老人家面前,不敢称贵,小姓权。”
“好,权公子既然看得起刘某,以后我就在权家住下,为公子看家护院!”
“这怎么使得?”权墨冼拱手道:“在下不过是给老人家提供养伤之处,绝没有要挟恩图报的意思。”
刘老头笑了起来,这次他的脸上少了一些苍凉,多了一些希望,道:“并非是公子要刘某报答,是我要赖在权家。”
他把两手一摊,道:“公子若是不收留我,刘某这一把年纪无处可去,只能吃嗟来之食,你忍心吗?”
一把年纪的人耍起了无赖,他年纪比自己大,打又打不过,权墨冼也只好摸摸鼻子认了。
“那也不能是看家护院。”权墨冼跟他讲起条件来,道:“不如,你就做我的管家如何?否则我就不敢收您这一尊大佛。”
他没有问刘老头的经历,单看他的功夫和品性,想必也是江湖上的一名枭雄。这样的人,若不是机缘巧合,连见都见不到怎么只能够做一名普通的护院。
刘老头哈哈一笑,道:“好!既然公子干脆,我也不矫情,管家就管家。”
“不过,几年后我要离开半年,去了解一桩私怨。”复仇需要时间,但绝不意味着他忘记了仇人。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他要好好看看,当他这个死人重新出现,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时,那位结义兄弟会如何反应。
“自当如此。”权墨冼道:“老人家并非我权家之奴仆,来去自由。”
“还叫我老人家?该叫我刘管家了。”他笑着道:“公子放心,我对江湖已经彻底死心。那桩事情了解之后,我接回了家人,便不再出手。”
权墨冼笑道:“刘管家,权家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有这样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做管家,权墨冼只觉得捡到了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彭长生,心道:他倒是个福将,若不是为了替他要浓茶醒酒,今日也不会有这番际遇。
炉子发着微弱的热力,驼背老人靠在墙上借着这热力,困得睡了过去。生活给了他坎坷,让他在上元节这样的日子里,还孤身出来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摆个小摊勉强糊口。
但这样能自食其力的人,和身在绝境仍不愿仗着武力行凶的刘管家一样,值得尊敬。
权墨冼不忍叫醒他,拿出一锭银子,轻轻地放在驼背老人的怀中。
世间有太多困苦之人,又有太多不平之事!他无法铲除这些荆棘,但不能装作视而不见,便尽力而为。一人之力虽然渺小,但他一定会掌握更多的权力,改变更多人被加诸于身的不平命运!
他走到胡同口,拿了几个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