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给自己挖坑,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安琪先是变成一块狗皮膏药,早早地规划好我的暑假安排,又架着我跟他合唱了几十首不堪入耳的恶俗神曲。
离开ktv,我嗓子都哑了。不过也很尽兴。
我们拥抱告别,各自回家。
阔别一个多月的家发生了一些鲜明的、温馨的变化。
客厅变得整洁;大荧幕电视边上还摆了一只颇有设计感的彩绘玻璃花瓶,几束明艳的郁金香优雅地绽放;原来的木质餐桌变成了夹层玻璃;厨房里的不少器具也都焕然一新……
回到房间,我才稍稍放松——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模样,我没有走错家门。
临睡前,我像往常那样打开《老舍文集》。但我却不再对《月牙儿》有那种执着的、同病相怜的心情了。
过去一直不太喜欢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倒是更能吸引我。
深夜,我被客厅的响动声吵醒。母亲回来了。
母亲大概喝醉了,说着些胡话。另一个模糊的男声似在宽慰她。
我竖耳听了一段时间,那个男人还是没有离开。既然他不走,母亲就有人照顾;我也就没什么好挂心的。周公又抓我去聊天。
第二天清早,我门口看到一双男士皮鞋。印象里,过年后母亲似乎就没有带人回家过了。
我趁太阳还不太烈,去公园跑了一小时。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三人份的早餐。
回到家后,那双皮鞋又消失了。
母亲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对着郁金香发呆。她看见我有些惊讶,转而又露出温柔的笑来:“康康,早啊。”
我鼻子有点酸。她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我们沉默地坐在崭新的台桌上吃着早饭。母亲吃得很慢,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勾起。
“康康,你和那个安琪关系怎么样?”她突然问。
“呃……挺好的。”我暂时还没准备向母亲坦白我和安琪的事。事实上,我不准备向她坦白——因为我确定她不会在意。
“你从小到大我都没怎么陪你,很孤单吧?”
“还好。”我开始紧张。
“如果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陪你,你说怎么样?”
“啊?”
“应该会喜欢吧?”母亲笑得双眼都弯成了月亮。
“妈妈你……”
“还是小妹妹吧,男孩子野起来你肯定搞不定。”
“啊……”
母亲深呼吸两下,宣布了一个隆重的消息:“康康,我有结婚对象了。”
“哦……”我突然没了胃口,“恭喜。”
“你不好奇那个人是谁?”
我摇头:“跟你过一辈子的,又不是跟我过。你喜欢就好。”
“放心,你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嗯。”我应得心不在焉,心里却期待着和安琪搬到一起的日子。
“等小朋友生下来,你也成年了。那时候只有小朋友陪我了。”
我对上母亲美丽的眸子,犹豫地问:“妈,你怀我的时候,是不是想过要打掉我?”
母亲半是震惊半是痛苦地拧眉:“很久以前了。”
“为什么?”
母亲又露出古怪的轻蔑:“我恨他。好几次想把你流了,实在下不了手。”
“他是谁?”我终于忍不住好奇。
“跟我没关系,跟你更没关系。”母亲把头侧向一边,不愿回首往事。
亲耳从母亲口中得知她对我生父和我的痛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令人郁闷抓狂。
“那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母亲甜甜地、狰狞地笑:“因为你身上有一半的血都是我的。”
我匆匆躲回房间,站在窗前,让阳光照在身上。我回忆着哈玻鲁指导我冥想的过程。
我的意识与潜意识在某个黑暗时空的缝隙相遇。
那个爱哭的孩子这次在愤怒地笑。我要靠近,他又逃开。
我追到精疲力尽,他却神出鬼没,死也不听我说话。等我终于追到他,他又变成了女孩,委屈地哭着:“我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被讨厌了……被唯一的,最亲的亲人讨厌了……”
“起码她还是生下了你。她也一直对你都不错。”我试着安慰。
“她现在要结婚了,她想要另一个孩子,她要彻底抛弃我了……”
我脱口而出:“全世界都抛弃你,也还有安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