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叔同虽然出身贫寒,但是因为自幼聪明,家族扶持,一路从秀才,到举人,到进士。
原本在小县担任过一任县令,因为官出色,才会被调任到曲阜担任县令,这一辈子并没有走过弯路。
在人生的前一半阶段,他一直意气风发,并没有时间沉淀下来,总结过自己的人生。
但是在曲阜遭遇人生最大的挫折,特别是被拘押在大牢的几个月里,他也认真回想了自己的经历,并且对每一段过失进行了总结。
他也是怀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崇高理想进入官场的。
但是在进入官场之后,为了适应官场,他才逐渐从一个理想主义者,变成了一个现实主义者。
孔家是圣人之后,在圣人之乡为官,他自然格外重视与孔家的关系,也违背了自己的理想,为孔家提供了太多便利。
一直到他被关进大牢,他才逐渐想明白,自己是朝廷的官员,不是孔家的官员,自己越线了。
看明白了这一点,他自然也就想明白了陛下出征,为何要让太孙监国,太孙为何又要对付孔家。
这个天下是朱家的天下,不是孔家的天下。
因为亲近儒家,亲近孔家,太子连监国之位都丢了。
现在,他已经是犯官,没有了腾挪的余地,如今最正确的选择,就是紧跟着太孙的步伐,而不是顾念孔家以往的情谊,更不用在乎太子的想法。
听到朱瞻基的问话,他毫不犹豫地跪倒,向朱瞻基磕了三个头才说道:“罪臣以往不明白,现在却已经明白了过来。圣人是圣人,圣人之后是圣人之后。
百姓家中可以出大臣,圣人家族也会出败类。天下朝代更迭,昔日王谢世家,今夕已不可闻。自秦皇以来,这天下多少家族大浪淘沙,又有多少家族崛起。
罪臣以往不明白这些,被圣人之名迷惑,故此做出了不符合天下大义的举措,后悔莫及。今殿下宽宏,只是流徙罪臣到吕宋,罪臣定当谨遵大义,不再荒唐。”
孔彦缙听的脸色发白,看着严叔同,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很清楚,今日的问话关系着孔家的未来命运,至于过几日的三司会审,不过是走个过场。
太孙殿下的问话,直接就是掘了孔家的根基,没有圣人之名的庇护,孔家在朝中为官之人不多,纵使民间有学子推崇,也不过是无根飘萍。
可是,他又不能说太孙问的话,严叔同回的话有错。若以圣人的标准来评价,如今的孔家,的确没有任何一人能担当此名。
而且,他现在独自一人被召见,身边连个能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突然之间,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太孙殿下故意为之,他也是给了自己一个壮士断腕的好机会啊!
是的,太孙殿下也是年轻人,他很清楚孔家的许多事情,并不是自己做的。
现在自己被推出来挡风遮雨,太孙殿下对自己也有同情。
可是,他有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如果猜错了,自己可就是孔家的罪人了啊!
朱瞻基听了严叔同的回话,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县令是个聪明人,留着他,孔家的那些阴私,就永远不可能掩盖下去。
他突然有想到了以前曾经在曲阜,兖州担任过主官的官员们,想要对付孔家,他们也都有作用。
他笑着向孔彦缙问道:“朝绅以为严县令之答可有谬?”
孔彦缙的脸上渗出了一脸的汗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朱高炽笑道:“瞻基,孔家主比你还小三岁,又一直不曾出来主持事务,即便孔家有一些人有负圣人之名,也怪不得他。”
“所以……”朱瞻基望着孔彦缙说道:“孤是开明之人,这冤有头,债有主,谁做的事,谁就要出来承担责任。别以为有家族庇护,有你这无辜之人来挡风遮雨,就像逃脱追责。该是你的责任,孤当然要找你的事,不是你的责任,你也不要揽在自己身上。”
孔彦缙又是惶恐,又是惊喜。他被推出来到京城来应付官司,就是很不情愿的。
孔家那些事,都不是他做的啊,就因为他是家主,所以他就必须要来承担责任,他跟谁说理去?
现在,朱瞻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来了京城不管用,查出来哪件违法的事是谁做的,就必须追究个人责任,而不是让整个孔家担责。
这样不用担心孔家会被连根拔起,而且还能将那些老旧势力一股脑拿下,他这个家主,以后才能当的名正言顺。
所以,他放弃了抵抗,起身长揖道:“一切遵从殿下的意思,孔家认打认罚。”
朱高炽一愣,看了看孔彦缙,又回头看了看朱瞻基,他有些不明白,孔彦缙为何就直接不抵抗了呢?难道他不知道这对孔家来说会元气大伤?
他虽然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朱瞻基想要让他知道的消息,他不会不知道。
这两个月来,关于孔家做过的违法事件一件又一件地被披露了出来,光是一个容纳了近十万隐户,就是大罪。
大明的税收靠的是百姓,孔家仪仗不要缴税,吸收了近十万人的隐户,这些人没有在官府登记,自然也不用缴税。
虽然这有历史问题在里面,但是光是这件事,孔家就落不了好。
还有低价收地,刨人祖坟这些勾当,每一件都不会轻易结案,要孔家掉一层皮啊。
朱瞻基这个时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