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迹。
犹如浸水的笔墨晕开,在金辉中格外刺眼。
宁如意黛眉紧蹙,星眸中露出一丝不解,问道:“这是何物?”
先师神念将竹简向前递了递,视线落在上面,道:“当年,先师常手持这捧竹简,经年累月早已有了灵性,能够感知人心魔障。”
“普通人家只有心障,不足以凝成心魔,然何安在自幼经历悲惨,又得大气运,所以更加容易凝成心魔,且比寻常修者心魔更甚。”
宁如意心中惊诧,她在摇光圣地时便听闻过何安在的事,对于他知晓的颇多,当下也是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能做些什么?”良久,宁如意才缓缓问道。
先师神念略作思索,神色凝重道:“心魔不像是精魅鬼怪,那些东西只需要斩了便是,若是要除去还要看他自己,你要做的就是不要再让他的心魔增生。”
仇恨心,贪念,妄念,执念,怨念都会为心魔的增长添柴加火,它就像是藏在人体内的一个豆芽,慢慢地被这些养分滋润,潜伏在不知何处的角落,等待着某一时刻突然蹦出来,吞噬掉宿主。
也既是,第二个自己。
若说何安在的心魔,那恐怕是以仇恨心与执念所滋补。
宁如意把视线落在那个踽踽前行,穿梭在碑林中的消瘦身影,眼底露出浓浓的担忧。
若说之前在摇光圣地时,她对何安在只有未知与好奇,还有被指腹为婚的厌恶,到现在一次次的生死患难,虽然很清楚心里更多的还是不喜,但她不得不承认最起码现在的自己并不讨厌他。
本就不是坚硬心肠的少女,此刻更多的是对于同伴的担忧。
“先师,我心中有一件事一直不明白。”宁如意收回视线,再次郑重的鞠了一躬。
礼至一半。
她的身子却无论如何都弯不下去,只好疑惑地抬起头,满脸不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师神念叹了口气,道:“我们修道者就讲究因果一事,你这一拜的问题,我若回答不上来,于你于我都不是一件好事。”
宁如意愕然。
先师神念又道:“有一句俗语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若是延伸起来,还有另一层意思。”
说罢,先师神念背负起双手,转过身慢慢地飘往何安在所在的碑林。
而此刻,何安在正对着一块半丈高的石碑凝眉苦思,碑上刻着两行字,是何安在曾读过的儒家经典中的一句话。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他对其中意思可谓是烂熟于心,而此刻看去,却盯着看了许久,却开始觉得有些陌生,仿佛那些熟悉的字,变得不认识了一般。
先师当年离去留下的三个字,藏匿在这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碑中,而仅仅是这一块石碑,他就已经观摩了一炷香的时间。
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只一眼,他便挪不开视线。
这是一种让人说不清的东西。
渐渐的。
他眸中的光变得涣散起来,虚无缥缈没有定处,眼前的字影影绰绰,宛若远山叠嶂。
‘咔~’
何安在的身体突然出一声细微到近乎不可察的声音,就像是某种桎梏被打破了一般。
那些被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某些东西,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半掩着的栅栏城门。
被鲜血染红的青石板路。
院落里两座低矮的坟茔。
满目的血红色。
何安在似乎陷入了一种狠厉的情绪,这些景象淅淅沥沥的落下来,落在他的心海。
“破。”
就在这时,一声清朗的呵斥,宛若九天雷霆砸下,叫何安在瞬间清醒过来。
他回过身,正看到一脸凝重的先师神念,还有担忧的宁如意,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这是怎么了?”何安在垂着脑袋,心有余悸。
方才,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思绪不受控制了一样,整个人近乎癫狂。
先师神念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去下一块。”
何安在还想再问些什么,先师神念还是重复着上一句话,没有多作解释。
事实上,先师神念也有些搞不懂,伫立在文圣庙中的石碑,皆是神圣之物,再加上历代儒家圣人的题字,早已成为圣洁的存在,说是有了自己的灵性也不为过。
而如今,却无限的放大何安在心底的阴暗面,差点将何安在的心魔引出,最为叫人担心的是,这是在有三至圣的金身雕像坐镇的文圣庙,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威力。
这让先师神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石碑,静悄悄的伫立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动静。
仿佛数万年来亘古不变的存在。
何安在心中既有后怕又有疑惑,但先师神念显然不想过多解释,他也不好再问,只能走向下一块石碑。
这次何安在所停留的石碑,上面记载的并非是儒家经典,只有四个字。
“四季有春。”何安在轻吟,轻笑道:“我记得先生的剑,有一式叫做‘阳春三剑’,儒家还真是跟春这个东西过不去。”
随即,他似乎是顾及到身后的那个老人,当下缄口。
“春。”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还是清晰落入先师神念耳中,后者缓缓上前,与他并立而视,“一提到春字,你会想到什么?”
“温暖。”何安在脱口而出。
“当年先师在教导弟子时,曾询问弟子人生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