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折沉吟片刻,道:“我也是头一回遇上风水土地,但神怪记中说,风水土地,有强有弱,弱者宛如虫豸,强者堪比神龙。此人虽恶,怕是个弱的。”
形骸悻悻想道:“我说这土地不强,那是我谦逊恭敬,你怎地也顺着我的话说?这么一来,我岂不没了面子?”好在周围并无旁人,颜面无关紧要。
剩下那艘船上号角呜呜作响,居然调头远离,形骸急道:“他们要逃,说不定是去搬救兵的。大军一来,我们这船遭不住,准得被他们逮了,那可就性命难保。”
沉折身子飘起,站在形骸胳膊上,形骸只觉一沉,听沉折道:“你把我全力扔过去。”
形骸劝道:“师兄,你还是收着点儿吧,免得落地不稳,阴沟里翻船,有句话说得好,出师未捷身先死”
沉折道:“闭嘴!”语气颇为不快,形骸一凛,把他高高举起,使尽力气,往海中一扔。
沉折轻若飞盘,飘了二十丈,再使龙火风行之术,凌空突进,又前进了二十丈,形骸见朦胧月光中,他姿势美妙异常,宛如仙子踏虚,心下好生钦佩。
不久,那艘船又一阵大呼小叫,兵荒马乱,大火飞舞,炮弹炸膛,停在大海中央。
忽然间,形骸听风声有异,竟是沉折传话,他道:“把船开过来。”形骸操纵几下,行向那边,待到二十丈之间,沉折又跳了回来。
形骸道:“师兄,你当真会飞么?”
沉折道:“东山爷爷会,我不会。不然我何须你投掷?”
形骸拍胸脯道:“你胆子真大,若是落水,身形迟缓,岂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沉折瞪他一眼,道:“我迟早有天中了你的咒。”
形骸自知不妥,连忙认错,又道:“我这也不算咒人,只是出言提醒,皆是警世恒言,发自肺腑。师兄大可不信,却不可讳疾忌医也。”
沉折懒得多辩,道:“今夜你值守,清晨我替你。”
形骸念及他的好处,道:“师兄可多睡一会儿,我精神好得很。”
沉折道:“睡不着也得睡!”不容分说,走入舱内。形骸又挨了骂,叹了口气,吐吐舌头,唯有自认倒霉。
这几天内,他连夜掌舵,越来越是熟练,已不以之为苦,反而生出自由舒畅之意,这大海不再是妖魔的巢穴,却成了前所未有的妙境,似乎他这般一直航行下去,在海的尽头,会抵达难以想象的天堂。
他想起不久前的激战,又一扫怯懦,感到热血沸腾,暗忖:“若不是沉折师兄狠心训练我,我怎能打赢这兵太子?若打不赢他,我必会死的苦不堪言,惨不忍睹。我是善,这兵太子是恶,但善恶之间,胜负往往决于一瞬。善若强,能挡住恶,而恶若强,善则亡祸将至。可见邪不胜正,未必尽然。”
他又想:“以往听故事说起这些土地爷,皆是慈眉善目,受人敬仰的神灵,可今夜一瞧,却又像故事中的妖魔鬼怪一般。可见世人皆以为善者未必是善,世人皆以为恶者未必是恶。若见识不明,听信谣言,误认敌友,则性命实悬于一线之间。”
那兵太子自称西海三圣,难道除他之外,仍有另外二圣,他们也是土地爷么?兵太子与海盗为伍,吃人血肉,绝不是好东西,另外两人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也未必好得到哪儿去。只怕他们得知同胞死讯,会赶来替兵太子报仇。
形骸心潮起伏,片刻不宁,恨不得海风再快一些,让这艘船破开海浪,远远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