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许劭,起身答曰:“旄麾(帅旗)动,士气崩。”
“许相亦知兵也。”袁术笑赞。
见别驾韩胤,仍要苦劝。主簿阎象遂言道:“寿春乃江淮雄城。军中健儿,家小俱在城中。若弃城而走,军心必乱。”
袁术环视一众僚属,慷慨发声:“诸君不知‘背水一战’,‘陷之死地然后生’乎!”
“喏。”群僚下拜。
袁术此人,素来心高气傲。能容拙,却不能纳秀。尤其麾下属吏。可以蠢劣,决不能优秀。庸主多如此。唯恐不能御下。便有真豪杰来投,如猛虎孙坚父子,袁术亦极尽打压之能事。用人多凭虚名,不重真才实学。
如此行事,绝非袁术一人。史上,太史慈救孔北海,投靠刘繇。或有人,劝刘繇重用太史子义。刘繇却道:“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
便是陶恭祖,亦不例外。
究其原因。时至今日,豪门大姓,已成垄断。群雄所倚重,便是世家子弟,背后势力。可想而知,若令寒门单家子,身居高位。如何服众?
须知。后世谓“服众”,乃指使众人心服。时下言服众,乃是令众家折服。众人,众家,一字之差,判若鸿沟。
试想。同样征收赋税。交给世家长吏,水到渠成,君民两便。然若交给寒门少吏,则困难重重,逾期不至。扪心自问。若我是君王,用谁,不用谁。
窥一斑而知全豹。谓关东世家,盘根错节,垄断江山。早已捆绑社稷,劫持国祚。与今汉,一同沦落,万劫不复之深渊。
汉家文明,崩坏在即。
正因既得利益。见蓟王重立《二十等爵》,大兴《圩田制》。编户齐民,晋升爵民。关东世家,如临大敌。更有甚者,蓟国种种举措,皆非首创。故不可言“变法”。不过是,于祖宗家法,稍作“修正”。
此乃天下之共识。
故无从祭“宗法”之大旗,占据道德之高位,对蓟王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加之,蓟王恪守臣节,为人行事,无可指摘。更加,蓟国兵强马壮,大汉一藩。
一言蔽之。道义无缺,实力冠绝。
纵切齿生恨,亦需小心赔上笑颜。又不甘,束手待毙。暗中勾结,阴谋诡计。才有今日关东乱局。
关东世家,不过垂死挣扎而已。
蓟王早已窥破时局。即便闹市问斩,还需先赐一顿饱饭。何况世家倾颓覆灭,门阀胎死腹中。终归要让人,留句遗言。
于是乎。蓟王行事,不疾不徐。眼不见,心不烦。
待河北五州,悉数归心。蓟王即位,三兴汉室。水到渠成,无可阻挡。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然,如何正名?
管子曰:“守慎正名。”
天下易主,定要慎重。
言归正传。
见一众僚属,仍惊疑不定。袁术又道:“白马公孙,麾下多北地精骑,来去如风。若弃城而走,必为其所擒。”
众人这才醒悟。骑兵善游击,却不善攻城。且青州牧刘岱,虽引军退避。然却携舰队,封锁寿春上下游水路。插翅难飞。
果不其然。又战三日,不分胜负。
寿春城头,兵器损毁过半。公孙瓒麾下亦多伤亡。尤其屯兵大河之尾,所募泰山兵。虽悍不畏死,勇为先登。奈何江淮雄城,城高墙厚。绝非一日之功。
三日战罢。寿春城中,军心渐定。先前诸多流言蜚语,皆烟消云散。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守备城池。吏民再无杂念。
淬炼军心,铸就军魂。淮南健儿,受战火洗礼,正历经蜕变。
用江湖游侠话说,刀头舐血。用宫中内宦之言,生死两难。用儒家名句:“玉不琢,不成器”。唯有如此,方可堪一用。
袁术难得,勤勉如斯。巡弋城中各处,与吏民甘苦与共。寿春城,上下一心,遂成铁板一块。
又战三日。城下积尸成丘。环渠斑斓血染。
见机已到。主簿阎象言道:“血战七日,淮水断流。明公,毋需再战。”
“主簿何意?”袁术问道。
“甄都之争,恐难善终。日前,王太师敕令车骑营校张超,自归小沛。今张超已携三千营士,兵出陈国。卫将军曹操为防吕布入寇,已遣麾下陈兵州境,又令盖海舰队,守备泗水港津。”将时局细细剖析,阎象言道:“奋武将军公孙瓒,素为王太师爪牙。今上公之争,胜负未分,王太师,岂能自断一臂。令白马公孙,悉折于寿春城下。”
“哦?”袁术这便醒悟。正如主簿阎象所言。先前,王允表公孙度为武威将军,公孙瓒为奋武将军。命公孙二雄,将兵入兖。拱卫天子,以均曹操之势。二雄联手,旗鼓相当。若二雄去一,断难与敌。
见袁术意动。主簿阎象又道:“明公,何不用计退之。”
“计将安出?”袁术忙问。
阎象遂献计:“遣使以说刘岱。”
“咦?”袁术疑道:“为何不是公孙瓒。”
“回禀明公,后将军刘岱,乃联军主将为其一。其兄刘繇,可为人质是其二。”阎象虽未明言,然袁术已会其意。
“刘正礼。”
“正是。”阎象答曰。
“何人可为使。”袁术又问。
阎象答曰:“阜陵相,名士许劭。”
“刘公山,‘孝悌仁恕,虚己受人’。”袁术笑道:“许相此去,事可成矣。”
事不宜迟,袁术即命许劭,轻舟出城,夜登翥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