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半是好奇半是好笑地道:“既然你有两全之法,不妨说来听听。”
反正也起了头了,孙悦索性仗着童言无忌四个字就畅所欲言了,道:“官家,臣以为师父的话并无不妥,只是强干弱枝之上还需再加两个字。”
“什么字?”
“固根。”
“固根?”
“是,臣以为,一颗大树,只有根深蒂固,才能经得起风雨,哪怕是营养跟不上了,主干长不动了,只要根还在,就不怕树会倒下。”
赵匡胤对这说法倒是挺好奇的,道:“有点意思,详细的说说。”
“是,官家您之前问,为何自有史以来,天下从来都没有这么乱过,臣以为,这根子还是出在兵制上,中唐以前,天下是没有职业军人,或是很少有职业军人的,不管是秦时军功制度,汉晋的良家子制度,亦或者是隋唐时的府兵制度,本质上都是一种军事贵族制度,这一套制度,国人通过几千年的时间早已经摸清了其中规律,虽然亦不见长存的王朝,但大家大体都还知道怎么玩,照着前人的经验来,只要做官家的不昏庸,国脉总能延绵一些时日。”
赵匡胤点头,表示认可,示意他继续。
“不论是隋唐时的府兵,还是汉晋时的良家子,臣管他们都叫义务兵制度,这种义务兵制度的本质,其实都是以土地、荣誉、爵位为根本,激励将士的,国初立的时候,开国时一般土地比较多,爵位也比较多,天下人也比较重视荣誉,只要平衡好少数几家军事贵族的势力,天子便可以高枕无忧,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地必然会越来越少,而爵位越发越滥,而天下太平时爵位也总是不值钱,所以兵制就会崩坏,而兵制崩坏,便是历朝历代亡国的第一大原因。”
赵匡胤听的胡子都揪下来了,他以前虽然没什么文化,可当皇帝这两年却是手不离卷的,看了很多的儒学经典,也听了许多名师大儒给讲的课,人家别人都说国亡于仁德不施礼乐崩坏之类的原因,甚至还有归纳到天数上的,虽然赵匡胤有时候觉得挺扯淡的,但是大家都这么说,慢慢的他也就信了几分。
今天听孙悦这么一说,突然感觉到豁然开朗,这比什么仁德礼乐之类的直白多了啊,所谓仁德也好,贤君良臣也罢,所能做的无非也就是延缓这一过程罢了。
这话要是对那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大儒去说,多半会嗤之以鼻的将其当做胡言乱语,可赵匡胤和赵普两人一个是从亲兵起家的纯军人,另一个是小吏起家的纯实吏,居然还听得频频点头,催促他赶快说下去。
孙悦见两个观众好像都挺配合,心中也略微安了一些,思路也更清晰了,继续侃侃而谈道:“自中唐以来,武则天开始,随着科举的大面积实行,寒门天下制度的确立,军事贵族已经不见,而随着土地开垦,农作物革新,江南开发等一系列生产力变革,募兵制开始了,军和民头一次被泾渭分明的分开,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军制,而人们还在用旧的那一套方法来管理,自然就会出问题了。”
“简单来说,以前义务兵时期,最基层的将士听命于他们的宗族、里长,而这样的一个小团体又听命于地方的团练校尉,地方的团练校尉大多都是来自于军事贵族,比如唐时宿卫,汉时良家子,因为这些军事贵族的势力都是一盘散沙,所以做官家的只要不像隋炀帝那样自己作死,铁了心要跟全天下的门阀贵族对着干,这些军事贵族很难联合起来。”
“可是现在这种募兵制不同了,最基层的士兵听命于队正,队正听命于营长,营长听命于指挥使,一层层的下来,大兵们只知头上的将军而不知将军头上的官家,这才造成了所谓骄兵驱主帅,悍将逐君王的情况,若是还按照以前那一套,天子将目光盯在悍将的身上,其实臣以为用处不会太大,因为换一个将帅其实也一样,决定君臣关系的并不是臣是否勇悍,而是君是否有机可乘,固然,层层掣肘,使得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也是一种不错的手段,若是调动军队麻烦到连官家自己都因为层层叠叠的人事关系而头大的程度,自然也就不会有人造反了,但军队若是真发展到那个地步,便是百万大军,恐怕也只能当百万头猪来用了。”
赵匡胤听了这话大点其头,决定君臣关系的不是悍将而是君王,这句话他实在是太深有感触了,要知道三年以前,他赵匡胤算个屁呀,不说老一茬的节度使,禁军中张永德和李重进哪个不比他资历老威望高,结果柴荣临死之前把李重进扔去了扬州,张永德更是直接让他滚蛋回家,留下资历稍差的他和韩通来当家,可结果呢?
很显然,并没有什么卵用,赵匡胤也并不认为是他抢了柴家的江山,这活他不干韩通也得干。
孙悦的话很直白,直白到全是大实话,一点之乎者也都没有,更没引用半句圣人之言,什么仁义啊,天数啊更是一点都没谈,可他却有醍醐灌顶之感,经觉得他这话讲得比赵普还要通透几分。
“要说解决之道,这就要说道臣的固根二字了,朝廷是树,地方是枝,中央是干,那这根,便是天下百姓,不过这么说太笼统了,前人将百姓分为士农工商四个阶级,自然是对的,但自中唐以来,天底下其实已经多出了一个全新的阶级,那就是兵,臣以为,只要所有的兵都认可咱们大宋江山,些许魑魅魍魉野心之辈,再怎么折腾也是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