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如此手艺活的木匠,不可能在自己家摆这么一张小桌子吧,别提迎接客人了,甚至连自己家族的人都没办法一起坐在桌前。而正是因为这个人技艺精湛,在村子里一定会像陶土那样受村民欢迎,家里的经济条件应该也和陶土差不多。
对于存在一个磨坊主的推测也是一样的。无论是家庭条件很好的二愣子,还是一般村民,都习惯于用麦子来作为衡量货物价值的基本单位。可就实际而言,哪怕用麦粉做出来的面包硬得可以敲破人的头皮,它的口感也比直接食用麦子要强上百倍。如果他们这里没有磨房也就罢了,可陶土既然拿出面疙瘩来招待客人,这就说明这个磨坊的拥有者,把磨小麦的手续费调得很高,硬生生地把麦粉变成了一种奢侈品。
什么?您说这两种东西都是商人带来的?商人跑到这种靠近雷文山脉的边境小村庄来卖木制家具和农产品?这人脑子进水了吧!
并不是说有钱有粮就可以为所欲为,但这三户人家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村民的生活好坏,以此来进一步提高他们在村子里的社会地位。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相辅相成,若再在平时摆出一幅公平公正裁决的样子,那可以决定村子内部事务的“村长”这种职位,必然是唾手可得。
刚才他在外面蹦跶了那么久,也不见有一个代表性的话事人出现,可见这个鱼龙混杂的伊斯特村,还没有成长到相互合作,需要变成一个整体的经济体进行运作的阶段。咳,说得简单一点,那就是他们还没有个村长。
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吧。如果其他那两家也和陶土他刚才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对普通村民能够如此颐指气使,不怒自威。那整个村子的原始政治体系也马上就要到动荡的边缘,开始集中到他们几个人手上了吧。然后……然后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先来看看麦秆和那个商人在这个小村庄的关键时刻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本来伊斯特村作为边境的村庄,处于一个相当封闭的环境中。为了生存下去,便会自然而然地演变成一种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村民们自己种地,自己织衣,自己盖房,自己制作陶具,自己制作木制家具。生产出来的产品基本都自己消费,不和其他人进行商品交换,从而保证自己家庭最基本的生活维持。按照这样的脉络发展下去,这个村子是不可能出现某个过于庞大的经济体的,至少要等到五代人以上,某个家庭通过血脉繁衍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也就是宗族,才能通过这个力量,篡夺整个村子的政治权力。
如果伊斯特村是一个自然演变出来的村子的话。
可它并不是。它是由从魔法师统治下的城镇村庄里,逃离出来的人聚集起来组成的村子,除去一无所有的普通人,总有那么两三个多多少少会一点谋生手段的家伙存在。当一些并不是生存必需品——也就是粮食之外的东西,能够交给其他人又好又快地完成时,既能有多余的时间来开辟新的田地,又能够获得精美的工具,那么又何必自己劳心劳力地亲自动手呢?
这样一来,伊斯特村的经济就不再是以家庭为单位的自给自足,而是变成了存在于整个村子内部的循环,形成了一套最原始的商品交换体系。通过把握住这个体系上的一部分供应链,这些手工业者就成为了这个村子里举足轻重的一部分。
直到外来的商人进入到了他们的村子,把他们纳入到了更大的交换体系当中来。这让原来明朗的阶层划分,又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几家手工业者在村子里面的绝对的经济地位被动摇,而某个成为外来商人的代理,或者说保证人的家伙,身价顿时水涨船高,成为了村里人羡慕又嫉妒的对象。
还好此人无依无靠,发迹的时间也很短暂,这种经济优势还来不及被他转换为在村子里的政治优势。村民们会嫉妒羡慕恨,却不会去敬畏他,听从他的指挥,听取他的意见。而他也没有一些自觉,去往某个方向做一点努力,常常被人拉着瞎胡搞,更让村民们对他的不靠谱有了新的认识。
这个人就是麦秆。
不要看到陶土在之前装模作样地教训二楞子,就觉得他真没有这个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麦秆的意思。恰恰相反,作为还是年轻人的二楞子并不能明白,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和麦秆联姻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一定是他父亲的手笔。陶土不需要直接说出自己的意思,只需要多说几句女儿的好话,透露出一点可能会把财产分给女儿的意图,那二愣子自然会自己动起来的。
送出去一个女儿对陶土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在他的意识里,女性连餐桌都不能上,更何况是一个女佣的女儿。可如果能把麦杆拉到他这边,他能够得到多大的好处呢——虽然不是实质上,但至少能够在舆论上表明,自己已经控制住了这个村子对外界唯一的商品销售渠道。到那个时候,再耍些小手段,或者许一些利益,把其余几家一拉一打,就能很顺利地坐上这个伊斯特村第一任村长的位子了。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雷登,这第二个突如其来的外来者,通过碰巧抓住麦杆和在村口的演讲,再一次把这个将要层次分明的小池塘给搅浑了。
抢劫这种事可做可不做,陶土并不觉得是一件多大的事情。他从二傻子被叫到陶土,变成整个村子唯一指定的制陶匠,可不单单光靠自己的手艺,下一点黑手敲一记闷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