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弼的寿辰,其长孙富直柔还在座,韩冈也不好询问吕大临他所撰写的张载行状到底写得怎么样了,也就跟程珦、程颢聊着天,吕大临偶尔插着几句嘴。也知道了程颐有急事去了嵩阳书院,所以没有过来贺寿。不过以程颐的性格,应当也不喜欢喧闹的宴会。
将近中午的时候,富府内热闹的气氛终于到了最高潮。富直柔也告了罪,匆匆离开偏厅。
富家的庭院中摆出了香案,富弼换上了一身朝服,带着富家上下数十口,向着来此宣诏的使臣拜倒。
而所有来客,都来到了庭院中观礼。韩冈看到了文彦博,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来了,当真是给富弼面子。当然,也可能有着证明自己没有因为此前的纷争而受到影响的想法。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两人对视了一眼,韩冈欠了欠身,而文彦博则是点头示意,观察着两人动作的人们,都是一阵讶异,都没想到两人之间看起来一点芥蒂都没有。
依照惯例,东京城中派了一名中使前来宣诏,以示对老臣的眷顾。而这一位正是韩冈的熟人。
当一名身材高大、面色黧黑、下颌处甚至有几根胡须,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宦官的中使宣读着诏书,韩冈心中就不免泛起一股荒谬的感觉,日后他可是罪魁祸首之一,眼下他每一次进步,都有可能是给北宋的坟墓上培土。
才几年功夫,童贯就能成为来富弼府上宣诏贺寿的使臣,韩冈心中不无惊讶。身负皇命,出宫宣诏的中使,也分个三六九等,能给元老重臣,地位都不会低。以童贯在宫中的资历,机缘未免太好了一点。
历史也在改变,童贯应该是没机会再封王了,眼下甚至能导致他封王的那一位皇帝都没生出来。不过现在的童贯倒是显得意气风发,抑扬顿挫的将满是好话和套话的诏书高声念了一通。
领过诏书,富弼带着一家老小谢过了天子的恩德,照常例将诏书在堂上供了起来。
圣旨接过了,客人也到齐了,剩下的自然就是富弼的寿宴。宴席采取的是分席制,基本上是两人一席,不过富弼、文彦博、作为天使的童贯,则是一人独坐。
上席之后,席位的安排主要是按着身份地位而来,除此之外,还有名望的因素。为了安排席次,富家肯定是费了不少脑筋。人都争个名分,稍稍出点差错,就会得罪人。
不过韩冈则没有争,反而大加退让。他的地位在宾客中排在前几,只是他没有依从富家的安排,坐到上面去。程珦和程颢不上座,他也便拒绝了富家安排的位置。
“若是朝堂之上,自是当以故事、律法为主,以官品定席次。但此番宴席,并非朝堂,韩冈不敢居于长辈之上。”
韩冈摆出了尊师重道的态度,富弼自然要成全。韩冈的位置被程颢占了,富家又调整了一下,让本来就被请到前面的程珦与程颢坐在同一席上,韩冈则与吕大临联席。
经过这一回,韩冈对师长的尊重,也是变得更加有名。程门立雪的故事,曾经有人怀疑,但现在却是不会了。
富弼的寿宴并不奢侈,前前后后也就十几道菜,但上门来贺寿的人们则并非为了吃喝。上前被富弼敬了几杯寿酒,闹了一番之后,也就都散了去。
韩冈则是与吕大临回他的住处,方才在席上也说好了,要先看一看张载的行状。
不大的房间中,韩冈拿着吕大临写好的初稿,直接就读了起来。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就算没有标点符号,一篇文章放在眼前,韩冈也能畅顺的通读。
吕大临的文章虽然缺乏苏轼华丽的文采,也没有王安石古朴中的韵味,但作为跟随张载数十年的学生,文字中自不缺真情实感。
韩冈一开始,本是边看边微笑点头,只是看到一半,却放了下来,板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与叔……你写得还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