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匍匐在地上,几次想抬头,却都被一刻也不见停歇的箭矢给沉沉的压了回去。)今日放弃在白天攻城,而选择了暗夜,乌鲁估计有三成的缘由就是畏惧宋人的破甲重弩。
可是,现在,夜色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抵消宋人在弓弩上的优势。
每时每刻,乌鲁都能听到周围传来一声两声的惨叫,还有被压低了的呻吟。而乌鲁本身也被笼罩在箭雨中,只是因为趴在一条菜田的田垄下,深藏阴影内,方才幸运的没有成为目标。
但刚才躲避的时候,背心处却接连有了几下莫名的刺痛,乌鲁当时心凉了半截,直到躲到田垄下,才惊魂甫定的发现自己还活着。最坚固的背甲虽然没能挡下箭矢,但好歹减低了许多威力。但他多半可以肯定,他只不过是运气好,没有被破甲重弩给盯上。
不知何时,箭矢渐渐稀落了起来,然后就断断续续的射击。方才缭绕在耳畔的密集弦鸣一下消散了,但远处犹有微声随着风传来。
这边的宋人已经用光箭矢了,要么就是没力气再拉弓了。就连乌鲁的脑中都闪过了这个念头,但他几十年来的经验所锻炼出来的直觉立刻提醒他,绝不是这样。只是他手下的儿郎,却缺乏这样的直觉。
“不要站起来”乌鲁的吼声迟了一步,几名族中的战士已经飞快的跳了起来,直接向城墙脚下冲过去。即便被宋人用强弓硬弩压制许久,但他们依然无所畏惧。
只是这样的勇敢,却形同鲁莽,他们仅仅冲前了两步,刚刚平息下去的弦鸣陡然拔高,近百架重弩同时发射,从前方射过来的利矢瞬息间贯穿了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正面猛击了一拳,倒仰着飞了回来。落地之前便没了声息。
乌鲁痛苦的一声低吼,用力的将脸埋进了土里。那几人里面可有他朝夕相伴的兄弟手足。一同狩猎,一同放牧,一同征战的手足啊却在宋人的陷阱中送了性命。
冰冷的土壤中蕴含的腥气让乌鲁逐渐清醒过来。
那是彻头彻尾的陷阱但只有守军在有效的指挥和充分的信心之下,才能为敌人设下这样的陷阱。(本章节由友上传 )
如果是初次上阵的平民甚至是士兵,有很多都会在第一时间将手上的箭矢全都射出去。哪里可能会用射击节奏的变化来欺骗敌人?被恐惧和紧张擒获的新兵,就在耳边回响的口令他们也是听不见的。
冷静,这是战阵上最难做到的一件事。
但宋人这一回做得很精彩,很漂亮。乌鲁可以肯定,现在在城头上的,必然是南朝军中的精锐。绝不会是初次上阵的新兵和刚刚被征发的平民。
乌鲁都三十岁了,自幼生活在临近北方草原的土地上,从九岁那年射杀第一个阻卜人开始,上阵杀敌已经不知多少次了。他再清楚也不过,族中许多初次上阵的儿郎,在紧张的情况下,动作会变形,行动会失误,甚至拉扯弓弦都能滑手。就如他本人,九岁的时候能射杀一名来袭的敌人,靠的是运气,而不是箭艺。城上的守军,绝对都是上过阵或是久经训练的精兵。
乌鲁埋着头,身子紧绷着,须臾也不敢放松。
大概是方才暴露了位置,射向他这个方向的箭矢比之前更多了。之前的箭矢密度与现在比起来,就像是春雨和夏末的风暴在作比较,幸好位置不差,能依靠地形来挡住大多数的箭矢。
城墙上面到底有多少人?
难道宋人在太谷城中有成千上万的士兵?
三五千禁军厢军加上两三万逃进城中、没经历过战争的百姓——至于原本就居住在城中的坊廓户,数目并不算多,毕竟只是县城——这是之前从探马的回报中得到的判断。
虽然乌鲁并不是重要人物,但萧十三为了提高三军士气和信心,将太谷城中的军力数目都向下做了通报。
不过被箭矢压得抬不起头来的乌鲁已经明白了,那所谓的通报,根本就是胡扯。
神臂弓有多难拉开,在代州的武库中为族人争来了百来架之后,乌鲁同样也很清楚。必须坐下来靠腰力上弦的重弩,那不是孝子用的玩具弓,都不用喘上一口气就能拉开来一次的。速度只要稍快一点,十次八次腰力就跟不上了。正常使用神臂弓,都是射上一箭后,歇上一阵,才会再射上一箭,需要保持着稳定徐缓的节奏。
但现在神臂弓的发射速度竟然比拉弓还要快。如果眼前的整座县城的每一段都能射出如此密集而稳定的骤风急雨,要说城中守军不到三万人,乌鲁是绝对不可能去相信的。
也就是说……萧十三那个贱种又在说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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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在城楼上拿着千里镜望着城外,借助着熊熊火光,可以清楚的看见来袭的辽兵被城上的箭雨完全给压制住了,甚至连城池都无法接近。
不过由此消耗的箭矢,也是个巨大的数字,完完全全的是用钱砸人,每时每刻都是几十贯上百贯的砸了出去。
“箭矢还够不够?”韩冈问道,眼睛没有离开千里镜。
“库中还有六十三万支。”陈丰应声答道,“其中破甲矢十四万。”
这几天来,陈丰对数字很敏感,可能是商贾家庭出身的缘故,钱粮计算上很有些水平。人都有长处,陈丰的这项长处也让他在韩冈的幕府中站稳了脚跟。
“暂时用不着。”韩冈摇摇头。
真正在城上拿着神臂弓射击的士兵不足三千,之前是将箭矢以一人四束分发下去。神臂弓配用的木羽矢以三十为一束,也就是说每人一百二十支,总计接近三十五万,就算以现在的射击速度,也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