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站门口发着愣,拿着俩尽是洋文与这屋颇不称头的铁皮罐头,小醉站在她的桌边拧着手,他小时交不上父亲给的繁重课业时也会这样。她翻了我一眼,然后用脚把一张凳子拉开,不用手是因为羞涩,她根本没有一丝地方能让瘸子想到她为了生存而做的营生,但正因如此他越发去想起。
他们俩都简直是蹑手蹑脚,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
瘸子轻轻挪开了那张凳子,“哦,我知道。坐。”
他坐了,从进这屋开始瘸子就拘谨起来,想在这屋里找一个能放下那俩劳什子罐头的地方,但这屋里放这玩意儿似乎就是突兀。瘸子在凳子上挪着,扫了一圈,目光触到她放钱的罐子时如同触电,他看了她一眼,想她一定看了出来,所以才低了头装作没有看见,于是瘸子决定还是就把罐头放在桌上。他发现他的嗓子有些干涩,干得变调。
“这是那啥……罐头,给你的。”
“谢谢。”她的德行比他也好不到哪去,把一杯水推到我面前,“这是水,你喝。”
“谢谢。”
瘸子喝水,其实他大可以不那么喝的,一口干掉了一整杯,然后我呛着了。第一下瘸子忍着,但是已经让小醉来捶打瘸子的背,她不捶还好,一捶瘸子把整口捂在嘴里的水全喷在她身上。
他猛烈地咳嗽。“对不起对不起!”
小醉猛力地捶着瘸子,“对不起对不起!”
瘸子在渐渐的咳嗽中渐渐平缓,小醉忙于揉搓一个心怀鬼胎的家伙,这个家伙瞪着桌面被自己喷上的水渍,阿译和豆饼的笨蛋灵魂要附在他身上了。
瘸子的家教,让他一见心仪的女子便肠子打结。不思量,自然忘。孟家男儿,省出那工夫来做大事。家父猛敲着我的头如是说,用的是他偷来看的《**》。瘸子吃女人的败仗多过吃日军的败仗,后来他忍无可忍地扑向未婚妻文黛,他们的偷食倒更像猴子摔跤,然后瘸子满心沮丧上了战场,一败至今。
小醉已经出动到手绢了,忙着擦他。瘸子恢复过来便忙着架开她。
“别擦我了,擦桌子……还有你。”瘸子发现他还真没少喷,于是瘸子把她在他们回禅达时给的那条手绢也拿出来放在桌上,倒是洗净叠平了,“不够这儿还有。”
小醉忙着,一边安慰瘸子:“没事的没事的。”
瘸子很沮丧,一边看着她让自己慢慢振作。
有事的,瘸子知道他这回又要完蛋。他从来没成功过,瘸子想在这里有一次成功。他死过十七八次,对着坦克冲过,虽然后来趴了,但他不该害怕一个土娼。
江松说见了狗冲上去咬,狗咬狗一嘴毛。
小醉又一次把屋子收拾利索时转过身来,瘸子已经换了个姿势,看得小醉愣了一下,他现在凳子斜放了,脊背靠着桌子,跷着二郎腿,一只肘支在桌子上,脑袋架在巴掌里,瘸子猜他现在像个嫖客了。
“你……还难受啊?”她问。
“我不难受。你还好吧?”瘸子答。
“还好。”
瘸子像一个嫖客在谈论嫖资,“我没钱。两个罐头太少了,你也不够吃多久。下次我再给你带两个过来。”
“……不要吧?那个很贵的。”
“我们倒天天吃。粮是拿命换的,可也是瞎子派的,这顿罐头下顿也许糠,我们不吃白不吃,你也不拿白不拿。”瘸子说。
“真的不要啦。你们是禅达的救星,你们在南天门打,他们在这边都哭了。瘸子旁边有个老爷爷在烧香,他说这是天威星下世了。”
瘸子看了看他跷着的脚尖,“……什么星?”
“就是天威星双鞭呼延灼啦,梁山的五虎将啊。老爷爷说他还大战金兀术。手绰双鞭,跃马关前,一声大喝:‘金贼听过梁山好汉呼延灼没有?’然后杀退金兵三百多里,连金兀术都差点儿被他打死了。可呼爷爷年纪太大,八十了,后来累死了。还有个老爷爷……”
瘸子看了看他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来的脚尖,“怎么那么多老爷爷……”
“这是个禅达的老爷爷,他不要逃难,就在宗祠里上吊,绳套都拴好了,一听说江边守住了,就站在凳子上笑死了。”小醉说。
瘸子看了看已经放下来的脚尖,“……怎么都死了……”
“我也不知道。都听人说的。现在外边都在说禅达是你们那个什么师长救的,你千万不要信。”
瘸子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那样叮嘱,说:“我……没有信。”
小醉说:“我们老百姓都知道是你们救的。我哥就说,说什么运筹帷幄,死得归不了家的全是袍泽弟兄。现在禅达城里到处都是长明灯,你看见没有?我们私下里说好了,那是祭你们的。”
瘸子想了想这一路确实看见过很多那玩意儿,就是放在门口,用瓦片搭了个遮风棚的小油灯,本地人用它来招魂,就连小醉的门口也有一个。他来时还曾看着它奇怪此地怎么会忽忽地死了这么多人。
“我……可没死啊。”瘸子说。
“死了很多啊。大家说都是外乡来的孩子,一户引一个回家,让他们逢年过节的也有点酒食冥纸。所以你千万不要拿东西给我了,你要什么来我这里拿好了……只要我有。”
瘸子已经完全坐正了,他沮丧地站起身来,把凳子放正了,“呼延是复姓,呼延灼是姓呼延名灼,你要叫他呼延爷爷才对。”
小醉愣了一下,“啊?说故事的老爷爷也说呼